“外面的人都传我克夫。”她咬咬唇,似是下了什么狠心,“钰儿不喜欢外人这么传,爹你有整治他们的法子么?”
她抬头,刚刚哭过的样子,透着点生气,看起来有点小滑稽。
“自然有。”闽挞常唬她,“敢惹我宝贝女人生气,直接一律抓过来,把舌头割了。”
闽钰儿小小的脸上又有了犹豫。她说,“那,那还是算了。”
“罢了罢了。钰儿脸皮是越发厚了,也不顾这些流言了。”
她低头,已然没哭了,心情这才好了点。闽挞常见哄的差不多了,就道:“正是新年,你在家待着也好,省的我挂念。”
“你师父昨日回来了,就在屋子里,叫你有空了去找他。你不如这两日去看看他。”
“他一把年纪了,没人陪着甚是苦闷。”
他想,常山道人惯来是个会哄人的,回来一趟,总要做点事情。
闽钰儿撇嘴,“师父去年这时候来这里,拉着人打了三个通宵的纸牌,嬴了半桌子的财物,哪里有苦闷一说。”
虽是这么说,闽钰儿隔日还是去了常山道人那里。常山道人架子摆的挺足,一个人占据一大间屋子,也不许有下人服侍。
闽钰儿进去,和常山道人喝了几杯茶,常山道人瞧见她眉间满是郁色,不由得笑道:“怎么了,最近苦闷成这样?”
“哪有苦闷。”她不自在地笑了一下,“再说了,徒儿的那些破事,师父不都是知道么?”
常山道人便立刻明白过来。他眯了眼睛,瞧着坐在对面的闽钰儿,恍然觉得她已经不是几年前的小姑娘了。
再就十七岁了。十七岁,也是该为情所困的时候。
“是齐叔晏吗?”常山道人笑了,他看见桌上摆着宣纸,就拿了一支筷子,蘸了些茶水,点在纸上。
“师父你在干什么?”
常山道人不言,先是画了一个阔绰的大屋子,而后又蘸水,在屋子的上下左右都画了好几个圈。
他这才回到最先画的屋子处,在屋子中心写了一个字:齐。
“你这傻丫头,怎么看得清楚。”他说:“我现在画的,是齐国。”
“周围这些圈,是割据出来的势力。”他提笔,在那些圆圈里依次写上:
春海公冶,南夷野部,东边波斯番邦,闾丘残力,国内分踞,还有一个不露声色的南沙王。
他止笔,看着笔下的圆圈呈包围之势,唯有北豫这一处地方,是齐叔晏可以暂时放心的,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说:“钰儿啊,齐叔晏现在,着实也很不容易。”
公冶衡一处理完他四叔的事,春海就归于宁静,他收拢的势力是前所未有的多。公冶衡一旦没有后顾之忧了,齐国就不安宁了。
闽钰儿不懂,她以为现在齐国是四方太平,内外无忧的。至少在她看来,齐国是现在天下最强大的国度,兵力繁盛,无人敢惹。
常山道人却笑她单纯。四方太平这样的话,只可能出现在话本子里。现在的齐国剑拔弩张,若不是南沙王和齐叔晏守的住场子,怕是早就要分崩离析了。
闽钰儿讶异一晌,没说话。
常山道人捻着胡子,看着底下几个圈,最先划去了南夷野部,“齐叔晏要是是个明智的,应该是最先从这里下手。”
南夷野部向来与中原交恶,惯会在边境一带骚扰,当初齐国和闾丘大战的时候,南夷就在边境闹事,抢了不少官银,闹的人心惶惶。
闽钰儿看着他划下一笔,道:“真的么,你就这么了解他?”
“即能敲山震虎,还能充盈国库,收缴物资,齐叔晏没理由不做。”
他掷了笔。
一个月后,闽钰儿尚在北豫足不出户,就听到齐叔晏征兵南下的消息。他御驾亲征,率领三十万大军,和以往的浅尝辄止不一样,这一次他直通南夷底部,将从未在世人面前露过脸皮的南夷搅了个底朝天。
大军在沼泽密林了行军了二十几日,死伤不计其数,闽钰儿早就听闻南夷那边毒物了得,不由得为齐叔晏捏了把汗。
幸而不久后,齐军大胜归来。
这次一去,收获颇丰,南夷主动受降,朝宫里递交的财物珍宝不计其数,还带来了南夷的精兵二十万。
齐叔晏倒也不迂腐,大开仓门,给这群南夷兵安置了住处和修养的地方,编入朝廷军队。
过去,齐国和闾丘大战一场,齐国的财政和兵力上被豁开了一条口子,经次一遭,这道口子慢慢地合上了。
就在众人以为齐国要韬光养晦的时候,齐叔晏又带着兵马,马不停蹄地去了东边波斯番部。
动作过于迅速猛烈,在天下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战况高歌猛进,波斯番邦已经上交了投降书。
齐叔晏兵临城下,身下的战马已经凝血几寸,布满了大战后的血水,对面的人颤颤巍巍地朝着马上之人递交了投降书,并发誓:波斯再也不敢入中原境内。
以战养战,齐叔晏收了波斯主动交纳的物资,这才班师回朝。
齐军修养一个月,分发银两,京城更是解除了五日的宵禁,夜里长街华灯璀璨,葡萄美酒夜光杯,一时繁荣无法比拟。
天底下的人对齐叔晏这人的印象,由原来的“少年天子”,变成了“战无不胜的帝王”,一想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齐叔晏御驾亲征,就彻底灭了波斯和南夷,这两大困惑中原已久的祸害,不由得有些心底发怵,背部发凉。
这齐叔晏到底还只十九岁,平时看着白白净净,沉默寡言,一出手竟这么狠,斩草除根,真是叫人无法看透。
北豫,冰寒的夜里,常山道人捂上毡子,烛火下拿了笔,又画了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图,这次他径直划去了两个:
南夷,波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