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猜不出来了?”那人还笑了笑,闽钰儿听着,忽觉一种怪异,一种无法言说的怪异,那声音似是漾开的水纹,在她心头上不断刻映,放大。
男人推开了屋子。外面正是阴雨日,屋子里暖意逼人,门一推开,就有一股子冷意钻了进来,格外的冷,比上次在雨夜里淋了半宿都要冷。
这样看来,她似是被带向了北边某处地方。闽钰儿看着门口处,逆光站着一个身影,那身影瘦高瘦高的,似是着了玄色的长衫,只依稀瞧得出脸色很白,一下子根本看不清脸。
那人倒是立在那里,看着闽钰儿,看了良久,继而低笑一声,“你果然是不记得我了。”
闽钰儿还是保持着警惕,“你是谁?”
“我原来教过你的道理,看来你也都忘的差不多了。”男人提着步子过来,一步一沉,“往常我教你,他人相授,是为言教,需终身谨记,不得忘却。”
“我教你那么多道理,你却到头来把我忘的一干二净,我的好钰儿,这是你该对你夫君做的事情么?”
闽钰儿如遭雷击。她不是记不得这声音,只是那声音封存在记忆里太远的位置她没有想到,也从未想过,会是他的声音。
是她第一任夫君,公冶善的声音。
可是这未免太过荒谬了,公冶善的声音?公冶善不是早就死了么?下葬那日她还随着队伍去过,看着男人的棺椁淹没在黄土下,入了陵墓。
公冶衡口中的“他”,是他的哥哥公冶善?这怎么可能?!
男人走近,他长发束着,惯是一副温润的神色,那无论何时都要微微下压的眼角,还有薄薄的唇,让闽钰儿霎时呆住。
和记忆里公冶善的脸相差无二。公冶衡和公冶善一直是有几分相似的,往常她看不出来,在今天这个不恰当的时辰里,却全然看明白了。
他们眼尾都是微微下压的,像是强行收敛了锋芒,心计都被收纳其中。
闽钰儿喉头一滞,下意识叫出来:“是你,公冶善。”
男人挑眉一笑,“对,是我。是你最名正言顺的夫君,公冶善。”
他明明是笑着,那笑意却带了点不怀好意,似是披了一张带笑的温润皮子,让人慎得慌。闽钰儿现在看他跟看一个“死人”无异,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夫君不夫君的。
她咬着下唇,半晌没说话。
“你是不是在想,为何我一个死人,又回来了,嗯?”
他蹲下身来,伸手扶住闽钰儿有些瑟缩的肩头,轻轻“嘘”了一声,说:“钰儿别怕,我现在不是鬼魂,纵然是,也不是回来害你的。”
“公冶善。”闽钰儿说不出话来,只能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钰儿要乖乖的。”男人捏着她的下巴,“我这次来,是讨债来了,钰儿可不要像我那个糊涂弟弟一般,否则,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嗯?”
第71章 他是
公冶善淡然地看着闽钰儿,嘴角一弯,“钰儿懂了么?”
闽钰儿没说话,她默着,不愿抬头看他。公冶善便低了身下去,顺着她的视线,看到重伤昏迷的公冶衡,不知为何,他本是波澜不惊的眼底,有了些许狠厉。
对本该齐心协力的兄弟俩,不知为何,现在有了反目成仇的意思。他淡淡地将视线从公冶衡身上移开,不轻不重地说了句,“我晚些再来,你乖乖在这里待着。”
冶善起身,转过去的时候,闽钰儿叫住了他,“公冶善。”
男人头也不回:“怎么?”
“他怎么办?”,闽钰儿说的是躺在地上的公冶衡,他现在都还是昏迷不醒,不知道是哪里受了伤。
“他?”公冶善冷笑了一身,抬起步子走出了门,不做理睬。
闽钰儿听着门被狠狠关上,心里似是也有什么东西,永远地沉重地闭上了。她发愣了好些时候,才渐渐回味过来一件事实:公冶善没死。
她的第一任夫君,那个两年前就传得了不治之症而亡的公冶善,还活着。
她忽然想起也是在那时候,公冶善丧礼后,是公冶衡将她送回去的。闽钰儿回了北豫,消沉了好些日子,后来还是她爹将她交给了常山道人,事情才好了一点点。
常山道人最常安慰她的一句话就是:眼见不一定为实,你是瞧见公冶善不在了,可谁知道他是真的不在了呢?
小姑娘反问,“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若不是不在了,那便是还好好活着在?”
常山道人就哈哈大笑起来,说没什么意思。公冶善那样的人,死后也定是去了天上,做仙官了,享受数不清的利惠。
虽知道他是在胡扯,可一想到公冶善若真是有了个好归宿处,那也挺好的,小姑娘毕竟年轻好哄,一番话下来,郁结已久的心绪就慢慢散开了。
想到这些,闽钰儿就觉得后背一阵冷汗。先不论公冶善是如何“假死”的,光是她师父“预言”一般的话,就足够让她感到害怕了。
那个时候,常山道人安慰她的话,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真的就随性之言?
若是有意,那公冶善假死的事情,常山道人两年前就知道了?常山道人又和江太医和孟执监私交甚密……
闽钰儿越想,越觉得事情牵进了一大滩浑水里面,极少有几个人可能是干净的。
公冶衡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闽钰儿这才回过神来,公冶衡还躺在她身边,男人额上一直在冒冷汗,闽钰儿轻轻一碰,只觉得烫手。
“公冶衡,公冶衡?”她又摇着男人的肩,叫了几声,男人没应。
不过一按下去,闽钰儿就察觉到男人肩上的不对劲。她见男人毫无反应,只好绕了半个弯子,去撕他肩上的衣衫——
衣衫被撕开,露出的是一块已经将要结痂的伤痕。伤痕极深,还翻出了内里红色的肌理,她看着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料想是很疼很疼了。
伤口化脓,公冶衡又长久不醒,闽钰儿只得亲自上手,撕下了自己的干净的细纱中衣,沾热水了,轻轻在伤口处擦拭。她擦拭的认真,男人每一次下意识地抽搐,或是痛哼出声,她都赶紧收了手,甚至还要凑上去给他吹一吹。
要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她现在就只有一个公冶衡可以指望了。闽钰儿自是希望男人能早些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