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善说完,便不声不响起来。高笙是有耐心的,她在外间等了许久,里间一点声响都没有,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声:“兄长可换好衣衫了?”
无人回应。
她试着又叫了几声,还是没有回应,顿时疑窦丛生。头顶不知何时卷起了浓云,眼看要变天了,云端里响起几声怪异的鸟鸣,就乍响在她头顶,高笙吓得后退一步,不知何故突然就后背发凉了,手下也起了汗。她最后带着颤,喊了一声:“兄长?”
有黑红色的液体从马车下蔓延出来,齐国的守卫最先发现了,登时叫了一声:“不对。”
随即推开了还在马车跟前愣着的高笙,剑捎挑开帘子:里头半跪着一个身形,头低垂着,气息全无,一把稍许长的匕首贯穿了男人的心脏。
公冶善自裁而亡。临死前,换上了崭新的衣衫,他跪着的方向朝着北楼,北方,那个方向上,有他的春海。
饶是高笙再秉着涵养,此刻也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闲人退避!闲人退避!”公冶善死了不是什么小事,夜里的京城登时像是沸腾的粥,几乎所有人都要涌上来瞧个究竟。守卫隔开了高笙一行人,随即将公冶善的尸身从马车上挪下,立即派人去了宫里禀告情况。
正在御书房的齐叔晏得了消息,男人拢袖皱起眉头,手里的笔也搁下了。
不出一刻,宫里就连夜派了人收敛公冶善的尸身。闽钰儿夜里睡得早,她得到消息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
她听到这消息时,足足愣了一刻钟,才回过神来,回头反复询问这事是不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宫女蹲在面前解释:“公主不知道,因为这档子事,殿下昨夜一夜没休息,公冶衡半夜就已经请了书,说要今日一早带着公冶善的尸身,回春海好生安葬。”
“公冶衡……他没说别的什么么?”闽钰儿一想到男人的脸,就觉得心底绕成了一团。
“公冶衡倒是冷静的很,什么都没多说,只说要带着公冶善的尸身回去。”
“从进去见殿下,到出来,拢共不到半柱香的时辰。”
“殿下允了?”闽钰儿又问。
“嗯,当时就允了。”
“那公冶衡一干人现在,还在宫中么?”
“公主起来晚了,春海过来的所有人,今日天未亮就回去了。这会儿的功夫,怕是已经离京百里了。”
闽钰儿觉得手底有些凉,她说我知道了,转身便问:“殿下现在在何处?”
“刚才见御膳房里的人过去,殿下现在应该还在御书房。”
闽钰儿跑过去,她想见齐叔晏,不为别的,就是突然很想见他了。男人在屋子里,坐在梨木高几旁,一夜未眠的眼底有些疲色,见小姑娘有些落魄地跑过来,不由得掷了笔:“钰儿?”
他起身,还未说什么,小姑娘便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抵着男人的胸膛,半晌不动。
齐叔晏一顿,继而伸手,轻轻抚了她的肩:“可是听说了?”
“嗯嗯。”
“无事。”齐叔晏劝慰她,“钰儿不必惊惶。是公冶善自己选的路。”
明明男人已经给了他们生路,可是公冶善不肯再活下去。这让齐叔晏有什么法子?
“齐叔晏。”闽钰儿抱紧了他的腰,紧紧地抱着,“公冶善……就那么不在了,钰儿有些怕。”
齐叔晏低身下去,“不怕,从今往后,我都陪着你睡。我们问心无愧,谁来也不怕。”
第91章 赶紧看
闽钰儿夜里开始歇不安稳,她一闭眼,就是公冶善的脸。她听人说,照当时的情况,公冶善极有可能是一边同高笙讲话,一边拿刀子捅进了自己的胸膛,闽钰儿听的眼底一沉,心里也莫名的慌乱起来。
齐叔晏知道她胆小,这次出事的人又是她的熟人,自然是吓得慌,夜里便歇在了碧璀宫。
晚间小姑娘早早就爬到了塌上,死死盖住被子,齐叔晏将折子拿过来,与她隔了一道屏风,在高桌上批奏折。
桌上熏香缭绕,男人打开的折子也都千篇一律。最近齐国平定内忧外患,天下太平,立皇后的事少不得提上议程。
闽挞常前几日刚走,走的时候却没把闽钰儿一道带走,众人几乎就都明白了。
闽钰儿与齐叔晏的婚事,是迟早的事。
以是很多人连夜上书,敦促齐叔晏早日立后,为齐国皇室开枝散叶。齐国走到今日,独独剩了齐叔晏孤家寡人一个,说他命硬也不为过,眼下战事已休,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自然是希望他赶紧立后,巩固皇室。
齐叔晏没有多说什么。迎娶闽钰儿,众人再热心,能有他热心么?
他心里自然是有度量的。
男人停了笔,后面的折子不用翻,他也知道是些什么内容。他挽袖站起,从屏风后绕出来,听着闽钰儿半晌没有反应了,也不知道她睡着了没有。
满室的灯火几乎全都燃着,闽钰儿不敢在黑夜里待着,半张脸都从褥子里探出来,两只小手紧紧攥着褥子,掐得指尖泛红。
齐叔晏只当她睡着了,转身就将屋子里的灯灭了,他之前就对小姑娘说过,睡觉的时候燃着灯不好。
最后一盏灯熄灭,齐叔晏转首,就听见小姑娘微怯的声音,从塌上传来:“齐叔晏。”
男人一顿,走过去道:“你竟还没睡着?”
“我有点怕,你过来陪陪我。”
齐叔晏应了一声,随即在她身边躺下,褥子里有些热,许是被她捂热的,他一滑进被子,小姑娘就攀上来,紧紧抱着男人的腰,低着脸蹭了蹭。
齐叔晏低头,不仅有些莞尔,道:“怎的这么胆小?”
“我就是不敢一个人睡着,也不敢待在黑的地方。”闽钰儿声音瓮瓮的,“还好你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