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走,许秋来心中一振,反倒长舒口气,四下环视。
祁岗师兄并不是个纯粹的技术宅,这点从他的办公室便能瞧出来,他很懂得享受,办公室放了咖啡机及影音设备,还有个可供午休时躺的舒服按摩椅,以及柜子上摆放的颈椎按摩仪。
目光落在办公桌上,那儿成环形围座位整齐摆放着四台显示器。
一台竖屏代码显示器,一个横屏调试,还有一个主屏幕,还有一台……许秋来只瞧见屏幕的品牌和型号就已经了然,那是单独与亚璟内网连接的专用机型,左下方的服务器绿灯闪烁,显示它正在连接状态。
许秋来的心脏若擂鼓般跳动起来。
她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亚璟总部的内网是完全与外网隔绝的,非法计算机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绝对不可能联入内部网络,就算入侵高手如许秋来,强行进入意味着,亚璟对她保留永久追诉权,只要她进去过,但凡亚璟不惜代价,早晚能找到她头上,因为互联网会如实地将一切记录,哪怕删得只剩千万分之一的痕迹。
所以,所以即便是最急功近利的时候,许秋来也一次没有想过仗着艺高人胆大获取她想得到的信息,因为不可预知的风险实在太大,但是现在,这是她离机会最近的一次,连同内网的机器近在咫尺——
祁岗所处的部门属于数据运营事业部,手底下开发跟进的项目,多半能和亚璟的操作系统底层挂钩,接触的都是部分核心源码,不是那些边角合作商拿到的非核心边缘代码能比的。而且祁岗在亚璟混得如鱼得水,内部权限至少是principle以上,他的岗位已经接近大多数技术人员的终极梦想水平,因此,内网对他的ip地址权限大半是畅通无阻的。
所以,就算亚璟的质量运营和安全管理部门管控再厉害,凭许秋来的手段,按下这颗启动键,再不济,她至少也能看到十之一二的九州核心源码。
办公室在部门区域走廊尽头,隔间虽是玻璃屏障,但百叶窗半掩着。
电影开始播放片头,轻柔抒情的女声钻进耳朵,将人唱得心神动摇。
源码对亚璟这样的企业来说,意味着生存之本,是绝对的核心竞争力,就算之后再来实习,她也不见得能碰上这样千载难碰的时机。恰巧祁岗的办公室没人,恰巧助理不在,恰巧她有合理的理由留在室内……只要轻轻一拉百叶窗帘,她就能将外部视线完全隔绝在外。
内网计算机的主机usb端口多半处于禁用状态,有外接设备警报,但那也没关系,从前信安大赛决赛时,许秋来专门研究过亚璟内网结构和各种方式的通行密钥,就算只有一把键盘,她也能确保自己有能力借着祁岗的内部ip畅通无阻访问到亚璟部分核心源码。
一首片头曲还没播完,她已经闭上眼睛在心中最快速度将整个过程演练过几遍。
拳头收紧,指尖扎进掌心愣在原地,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只看一眼,她什么不也做,就看一眼,了除夙愿,她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冒险。
内心一面被火烤着,一面被冰冷却,她只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是僵硬的,一两秒的抉择时间变得千万年般漫长无比。
就是现在,许秋来关闭百叶窗帘,疾步走到连接内网的电脑显示屏面前按下开机。
如她所想,从系统管理员后门绕过开机密码,解出内部警报,每走一步都即时清理干净访问日志,黑屏上的代码一版版闪过……她的五指在键盘上达到速度巅峰,快到几乎看不清残影。
许秋来内心的惴惴不安已经在按下开机键的那刻就悉数被抛之脑后,她没有时间思索其他,只将所有的脑容量用来运营和计算电脑上闪过的代码及数据,十五分钟过去,只差最后一步,许秋来的小指搭在回车键上——
敲下去,只需要现在敲下去,她就能得到心心念念多年的答案。
也只差这步,她的非法入侵计算机系统罪就算成立了。
亚璟是整个行业的较真大户,不像别的大厂求贤若渴,不拘一格招揽技术员工,它们从不缺人才,法务部忙得团团转,光是黑客入侵攻击这块儿,他们一年能提起百八十次诉讼,发出雪花一样的律师函,这些年来已经把成两位数的骇客送进监狱。
从内网进去,面临的危机确实已经少了许多,但如果是祁岗自己发现、或者事后安全管理部找他核对访问时间……只要有千万分之一的机率,等待她的就是追诉。
搭在回车上的指头缓缓收回来。
她像是坠下悬崖的最后一秒,忽然清醒了一般,仓皇失措将一切痕迹打扫干净,关掉电脑页面,将键盘上自己的指纹擦除。
搭着内网电脑堪堪熄屏的最后一秒,办公室大门敲了两下后被打开。
她站在办公桌附近还没来得及走动,心猛震一下,又归于平静,微笑着回头向来人看去——
来人是黄靖安。
第141章
许秋来是随着亚璟电子总部下班的人潮一起走出大楼的。
她背着黄昏的光线,回望这栋庞然大物还有几乎触及到云端那烫金的亚璟logo,攥紧书包长长叹了口气。
她还是看到了,亚璟数据库里关于九州1.0的源代码,尽管时间有限,只浏览了不到六十万行,已经足够许秋来确定,用的就是父亲当年的体系没错。
脑子因为刚刚的高速运行显得十分昏沉发懵,太阳穴一跳一跳突突地疼,尽管许秋来有着超乎常人的记忆能力,在刚刚接收了那么多的信息之后,也有种超过脑容量极限,吃不消的感觉。
从上到下浑身没有哪个地方舒服,胸口有种抑制不住的干呕冲动,她扶着公交站牌的栏杆反应了几秒钟,才定稳步伐。
许秋来从小到大鲜少有这种脑子不够用的感觉,上一次头这么疼,还是她小时候挑战记忆极限,一口气记下图书馆整个阅览室书目的时候,那次记完整整发了三天烧,在医院吊了一周的输液袋。
从那时起,她就大概明白自己的记忆极限在哪里了,当四下涌来的信息量过大时,她的身体会下意识屏蔽那些无需关注的细节,以保证思维运行清醒。童年那天的极限记忆量和今天显然不可同日而语。
可她不能去医院,亚璟内网电脑禁止接入外设,她在里面无法下载复制核心数据包,只能凭脑子硬生生记下来,立刻回去复原。没时间再等公交车,许秋来招手拦了一辆出租,上车后用力长长按了一会儿太阳穴,打起精神叫自己保持清醒,之后便争分夺秒翻开笔记本,手指飞快往文档中输入代码。
六十万行,她不知道自己能恢复多少,但每多一行,都是一分希望。
胜利就在眼前,尽管头痛难忍,她却觉得血液沸腾,连心口都是雀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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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下班带晚饭过来时,许秋来还在书房,她甚至连灯也没开,只能隔门听到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
秋甜肚子饿得前心贴后背,恹恹趴桌上写作业,见陆离带吃的来了,难得给大魔王好脸,跪坐在地上一个个把饭盒打开,分着筷子,一边回头催促:“你快去把秋来叫出来吧,她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一回家就锁了门,谁叫都不出声,太过分了,我还是小学生呢,还得担心她吃不上饭。”
陆离敲门时,许秋来的手速已经缓下来,脑袋粘稠地转成一团了。从小臂肌肉到胳膊,全部酸胀地泛疼,六个小时复原了八万行代码,这些都是她记得最清晰的部分,她只用了很短的时间速记,剩下的代码三分之二都已经面目模糊,需要时间回忆整理。
她脑门上都是汗,指尖涩得不行,身体已经透支到濒临界点,再往下怕出错,干脆合了电脑,终于应声从书房里走出来。
陆离眼疾手快扶稳脸色苍白,看起来摇摇欲坠的许秋来,“怎么了?”
“没事儿,可能有点儿低血糖。”许秋来咬了一下唇间让自己保持清醒,接过筷子,在茶几对面坐下来,迅速灌了一大碗补充能量的热排骨汤下肚。
“你干嘛了,怎么一个人在房间里还把自己弄得满头大汗?”陆离不解。
事情还没完成,许秋来便也没细说,她扒着饭,目光越过对面的秋甜,落在客厅雪白的墙面上。
那里已经方方正正画完一个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