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我知道。”
冯女士保养得很好,岁月待她温柔,状态远超出同龄人的年轻。欧阳黎和她半年不见,或许是跨过三十岁的多愁善感,突然对一些细节神经质地敏感。
面对忽然沉重的深情,欧阳黎没办法不动容。
这种异样是突发的,毫无预兆地淹没,捏住他的七寸狠狠敲了一下。
刚才母亲递来汤碗,手背血管的水肿和眼角隐约的皱纹似乎都在提醒他——他和他们都不年轻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欧阳黎转开了话题:“对了妈,我回来之前忘记订飞机票了,可能要多呆两天再回去。”
冯女士说落了他两句,欧阳黎听话受着,起身收拾碗筷,背着餐桌改签了机票,假装没看过母亲难掩欣喜的眼神。
假期一晃而过,欧阳黎白天查资料改论文,晚上给老两口当厨子做饭,偶尔和陈子侑开语音打打游戏,特效音塞满了闲暇的时光。
这片属于比较低调的富人区,黎离本家也在这儿,欧阳黎从没见过他父母,偌大的别墅一个人进进出出,后来定居a市这边旧房子没卖,让人定期打扫不至于荒凉,纯有钱烧的。
下午欧阳黎路过见熟悉的车停在那旧宅子的停车坪,犹豫了一下过去按门铃,黎离开的门,不禁惊奇道:“真回来啦,什么情况?”
“剧组取景,我跟来看看。”这么多年,黎离皱眉的样子依旧有点凶,骨子里带着尖锐的攻击性,像只不亲人的幼兽:“给你打电话没听见?”
“听见了,教授在旁边,我接了不太礼貌。”
调职的事欧阳黎跟他提过,黎离挑高眉毛:“你还是不同意回来?”
“为什么同意?我在附中干得好好的,小陈老师昨天还跟我说教员补助涨了。”欧阳黎站玄关没往里进:“对了,忙完记得来家里吃个饭,我妈今天炖排骨。”
他刚转身,手腕从背后被人掐住了。
三伏天恨不得抽干水分的高温,炎热天气避之不及的触碰却是冰凉的。欧阳黎愣了愣没有挣动,顺手臂向上,目光透着疑惑:“老离?”
黎离攥住那节手腕,过紧的力道巧妙扼制了颤抖:“欧阳黎,你跟我交个底。你和他到底怎么样了。”
他是生意人,商圈混得如鱼得水,杀伐决断和保留余地是理应掌握的生存法则,精明强干的保护色在欧阳黎面前全数失效,优柔寡断到了极致。
很直接的明示了,欧阳黎想了想,同样疑惑地摇脑袋:“我也不知道,友好分摊房租的室友?”
黎离被他的态度激怒,皱眉说:“别扯没用的,什么叫你不知道?我认识你十多年了,搪塞我没有用。”
含浑全是放屁,没人比欧阳黎更清醒,性格造就,感情在他那从来没有模棱两可。
“我从来不会搪塞你。”自始至终欧阳黎都比对方冷静太多,转动两下手臂,轻轻从桎梏中抽出:“那如果,我说真不知道,但我想尝试迈出一步,试着追追人,这个答案行吗?”
如果是如几年前同样的光景,愁苦的灯光、半掩的宿舍门、再加之对方脸上浅淡的笑容,黎离一定会毫不犹豫再往欧阳黎脸上砸一拳。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日光温适,铺陈得舒畅而明亮,欧阳黎敛起惯有的温和神色,郑重其事的模样快要不像他。
一捧沙泄出指缝,黎离卸下一些力气。
怀揣重重心事睡不实,做的梦也怪诞。计划半个小时的小憩抻了足足两个小时,被手机的工作提示刺开眼睛,惊觉窗外早已日落。
半山地势云层肉眼可见地低迫了些,落夜沉沉泛着淡薄的粉色,四周安静,耳朵埋进枕头甚至可以听见心跳声。
睡得不安稳,黎离点开手边的小灯,昏黄的影子里揉了揉眉心。梦的内容曲折真实,但他从头到尾都知道是梦。
终究不值一提罢了。
初识那会黎离才升初中,性格顽劣不服管,惹上了不该惹的,被横截在背人的巷中。
欧阳黎端着冰激凌路过,见状忙挡在混混前面,边帮他边数落你看多危险呐,说了多少次初中生禁止打架,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结果黎离毫发无伤,欧阳黎损失了冰激凌和一根书包带,黎离凶他多管闲事,事后不情不愿补给他一支打翻的冰激凌。
高中欧阳黎选上学生部会长,无数次帮他抹掉迟到纪录,放学搭地铁去吃日料,欧阳黎捏着瓶弹珠汽水连连叹气:说不听,我也打不过你,你到底怎样才会听话一些。
后来奇迹般考进同一所大学,跨专业住进同一个宿舍;依旧温柔如初春融雪的是欧阳黎,薄情地说我不会瞒你,如果你心里膈应,可以不必再来往的同样是他。
云淡风轻好像靠露水就能活,一场兵连祸结的闹剧,自始至终陷进去的只有黎离自己。
黎离曾以为会有个人一直管着他,帮他打架,给他垫背,再在喝醉的时候靠在他肩膀一双醉眼懵懂地眨,笑容天真无害,让他自挫风骨更卑微。
不知该不该后悔,没敢在酒醉时刻动心思讨一个亲吻。
而如今心思不该再有,梦也不必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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