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刺(1 / 2)

崇安到青州路途不近,行了三四日也才刚过了一半路程,春花又是同岑府的嬷嬷、丫鬟挤在同一辆马车——本就不算宽敞,她还是计划外强挤上来的人,马车里更是拥挤,一路颠簸,车里众人都坐得不舒服。

好在春花是在乡下长大,不像城里的姑娘娇气,她虽觉得不大舒服倒也还能忍。再者她只要一想到往后能跟在荣习身边,日日见着他,心里便泛着甜,觉得眼下吃的这些苦都算不得什么。

春花也不曾想过,在崇安赌坊才不过短短几个月的相处,便让她对荣习倾慕至此,甚至在荣习要回青州时还死皮赖脸偏要跟着人一块儿,她舍不得从此后就见不到他。当真是惊鸿一瞥、一见钟情了。

既如此,她还有什么好矫情的,能有她一个位置便很知足。但车里其他的四个丫鬟却不这么想,她们心里头对春花意见大着呢。

本来这马车若没有春花,几个人加上两个嬷嬷坐着刚刚好,不挤不余,多了她可不得占她们的地方坐?挤在一处总归是不舒服。

虽说她们也只是岑府的下人,但却都是岑府的家生子,甚至有一位丫鬟的亲姑母就是现下马车里的一位嬷嬷,因而很是瞧不上春花的乡下出身,自认哪怕她们是下人,也是地地道道城里长大的,不像春花那般粗俗。

况且她们心下也知道,这春花在自家三爷面前很没脸面,甚至还不如她们几个丫鬟得脸,三爷压根没打算带上春花这个不相干的人回青州,是她自己偏要跟着来,一个姑娘家不会骑马,又不是什么贵客,不好单独坐一辆马车,那便只能跟着她们坐,几个丫鬟当真是对春花厌恶至极。

春花心性单纯,自然料想不到身边的几个丫鬟心里头的千般心思,几个丫鬟也不敢将厌恶表现地太过明显,春花便只当她们是受不得路途劳累才这样。

故而马车上倒还算平和,直到前头荣习吩咐人停下休息,众人都下了马车,事情才漏了端倪。

荣习随行的东西里带着一个小木墩,上好的红木雕成个南诏大象的样子,又刷过桐油,阳光下瞧着红彤彤、湛亮湛亮的。木墩不太大刚好够坐他一个人,此刻被身边伺候的小厮搬下来,荣习就坐在上头,如今快至炎夏,他捡了个阴凉处歇着,身边还要个小丫鬟给他打扇子。

春花少女情动,总是忍不住想往荣习身边凑,眼神也爱往荣习处瞟,这会正瞧见他叫来丫鬟打扇子。春花动了心思,打扇子她也可以啊。毕竟她那时说要跟着他回青州,找的由头就是她会伺候人,可以跟在他身边当个丫鬟。

但这当然只是借口。她心下对他倾慕,只是想能同他再见面,才这般说的。不过,如果荣习愿意,她也可以真的做个小丫鬟。

可显然荣习并不这么打算,他不缺丫鬟,更不打算让春花给他当丫鬟,于是在看见春花朝他走过来时微蹙了下眉头。

“三爷,我给您打扇子吧?”春花声音脆快,加上她本身性子天真活泼,说起话来让人听着便愉悦受用。

“不用,你去歇你的就是。”荣习抬眼打量了她一下,开口拒绝。

“那怎么行,我说了要伺候你的,别的姐姐们都有事做,我却闲着呢……”

荣习在的这处地方虽有树荫,但却因树木不太繁茂,树荫很是有限,把他整个笼住后,勉强只够将给他打扇子的垂柳也笼住,而春花却大半个身子都站在树荫外。

她脸上一半是被树荫遮住的昏暗,一半是阳光洒下来的明媚,荣习看着春花被阳光照着的那只眼半眯着,都不大睁得开,嘴角却一直挂着甜笑,忽然觉得这画面有些刺眼,啧一声,喊了她一声:“你往前站些。”

春花不明所以,但也还是听他的话,往前挪了一小步。

荣习皱着眉,见她那小碎步挪的,跟没挪无甚两样:“你步子迈得大点,到我眼前说话。”

直到瞧见春花整个人也站进树荫里,荣习才又开口,指了指身边正给他打扇子的垂柳说:“你要是抢了她的事,她不是也闲着了?”

春花一愣,她倒确实没想过这个,咽了下口水,低下头去不知该说什么。只听得头顶上荣习又慢悠悠地道:“垂柳才是我府上下人,账房要付月银给她,我使唤她是名正言顺,你又不在我府上编制里,你做了她们该做的事,我也不会给你月钱。”

“我不要钱的呀。”春花听了这话,急急抬头应道,但转念又想到自己的起居问题,‘唔’了一声,“只要三爷让我有吃有住就是了。”

而春花心里想的是——只要让我能跟着您就行了。

最初在崇安时,春花总是荣习哥哥、荣习哥哥的叫他,□□习不大愿意。起先春花只当他是赌坊的寻常学徒,后来听说他竟是赌坊老板的亲侄子,春花便也明白自己同他有着身份上的尊卑,叫哥哥确实不合适,后来便改口随丫鬟一样称他为三爷。

只这称呼改起来容易,可爱慕却似罂粟,直往她心里钻,融进骨血,竟是难以割舍了。

荣习对眼前这个缠了他三个月的小姑娘很是无奈,早在崇安时他就再三说明,不想带着她回青州,可她偏不肯,死活要跟着,甚至还去劳动了他堂姐来说和。

荣习本就是马车坐倦了才下车来歇着,天气这般热,他又说了这些话,只觉口渴,命人端来刚煮沸过的溪水,不愿再与春花多费口舌,摆了摆手让她和给自己打扇子的垂柳一道去旁边待着。

春花“哦”了一声,心里有着失落,但也只能转身跟着垂柳往另几个丫鬟身边去。可才刚离荣习远了些,垂柳便扯起嘴角轻蔑地笑了,“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说这话的工夫,已经离那几个丫鬟很近了,她们听见垂柳的话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心想着这必是说的春花了,方才她们就瞧见春花上赶着往三爷跟前去,很是嗤之以鼻,这会儿果然是又被三爷撵了回来。

“怎么?又没在三爷那讨到好?真以为近我们三爷的身那么容易的啊。”

说话的丫鬟叫铃兰,是荣习身边的大丫鬟,她说话最是刻薄,又最是不待见春花,她心下觉得这乡下丫头就是没安好心,费尽心思想混到三爷房里来。

谁不知道三爷才刚取消了婚约,中意的姑娘也已嫁做人妇,现下别说是春花会有这般念头,就是她们几个丫鬟,心下也莫不是打着能被选做荣习的小妾或是通房的主意。

春花是个单纯的,嘴上也不伶俐,听得出铃兰这话是在挖苦讽刺,但又不知她这股莫名针对的邪火是自哪儿来——她哪知道这些丫鬟心里头都那么多花花肠子,不像她直来直去一根筋。

但春花也不是个会示弱的,虽不敢真的和铃兰她们闹得太僵,却也不会让自己委屈:“姐姐怎得这样讲话,我不是看我闲着无事做,想替你们分担分担。”

垂柳‘哼’了一声,将扇子收好,自到一边坐下倒水喝,“可是不敢,瞧你这副上赶着巴结的样子,万一哪天真得逞了,飞到我们头上去,还不得将今日劳烦你的事狠狠记上我们一笔。”

春花渐渐琢磨出味来,但她并不是在巴结荣习啊。春花忽生出个念头,荣习会不会也以为她是看重他的身份要巴结,才对自己有些反感的?

“想什么呢?不会真打算着日后飞上枝头了该怎么处置我们呢吧?”垂柳边说边笑,还挑着眼尾跟铃兰几个眉来眼去,明着联合起来排挤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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