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警官。”马维远向聂倾微微点头,也在沙发上坐下,“真是不好意思,用这种状态见你……这两天真是谢谢你们了。”
“没什么,这是我们该做的。”聂倾见他还穿的是自己前几天见他时的那件衬衣,裤子也没换,都已经显得皱皱巴巴的,便随口问了句:“您太太和儿子不在家吗?”
“哦……他们啊……”马维远笑得有几分勉强,“这两天,我老婆带着儿子去他姥姥家了。之前你跟我说了最近案子的事,其实我挺不放心的,怕他们继续待在家里可能不安全,所以就让他们暂时出去避一避。”
“原来是这样。出去避避也好,至少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不然如果他们都在家的话,我们这边还得增派人手保护,难度就更大了。”聂倾说这话时目光无意中扫过马维远的脸,却发现他此时的表情有些慌张。
“马医生,您还好么?”聂倾认真看着他,“您放心,现在您是绝对安全的,我们不会再给凶手任何机会让他伤害到您。”
“那就好……那就好……”马维远双手合十放在膝盖中间,下意识地来回搓着,抬头问聂倾:“你今天特意来找我,是为了问昨天袭击的事吧?”
“是,我想问问您当时被袭击时的具体情况。您能不能把您记得的事情全都告诉我?越详细越好。”聂倾拿出记事本道。
“好……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马维远慢慢地点着头,点了几下之后终于不点了,双手交握于膝前,似乎在努力回想道:“昨天下午,我本来一直在给患者看诊,快六点的时候刚好看完最后一个,我就让一直陪我的两位警官同志快去吃点东西,然后自己去了洗手间。小余同志那会儿就跟在我后面——哦,不过我当时没发现他。”
马维远说到这里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等我上完厕所出来,感觉坐了一整天不太舒服,就想去院子里活动下筋骨,可没想到刚走出后门就出事了……”
聂倾:“您是说,您刚出门就撞上袭击者了?具体是在什么位置?”
“就在后门门口……”马维远停顿了下,“当时我一出去,就感觉侧面有个人影向我冲过来,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小余同志从身后狠狠推了一把,刚好躲开那个人的直接冲击,不过胳膊上还是被划了一刀……等摔倒后看见血,我才意识到自己被划伤了……”
“那然后呢?”聂倾紧接着问。
“在我摔倒之后,小余同志已经拖住那个人跟他打了起来,不过那个人的身手好像很厉害,又仗着有刀,小余占不到上风……而且他身上本来就有伤,那个人中间忽然用膝盖狠狠顶了下他受伤的地方,小余当时差点跪在地上……那个人见有机可乘就撇下他又来找我,虽然小余同志也紧追上来,但当时要拦住那人已经来不及了……他就替我挡了一刀……”
马维远说着话头也越勾越低,到最后一句几乎连声音都要没了。
聂倾听他讲着,自己想着当时的情景,又想起刚刚余生的样子,就觉得无比揪心。
他不得不等了几秒,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才又问:“后来呢?余生在中刀之后应该更加不是那个人的对手,为什么那个人没再进一步下手?”
“这……我也不太清楚……”马维远的表情全部藏在阴影里,声音发闷地说:“可能是因为刺伤人之后那个袭击者也有些害怕吧……周围已经有人报了警,还有人喊着要堵门,他可能一紧张就匆忙从后院那边翻墙跑了……”
“害怕?”聂倾对这一猜测实在无法认同。
如果马维远说得都是真的,那这名袭击者应该是个非常沉得住气、抓住机会时又极为果断、并且身手一流的人。这种人的心志通常都足够坚定,不会轻易被动摇。况且,倘若他昨天来的目的就是要杀害马维远,又怎么会仅仅因为刺伤一个人就感到害怕、从而落荒而逃呢?
这完全不符合正常人的心理逻辑。
另外,从新华镇派出所反馈过来的调查报告上看,人民医院的后墙外面是一片建筑工地,目前正处于施工状态。工地里堆放了各种工程材料,还有为防高空坠落事故而拉起的层层屏障,地形十分复杂,再加上工人们来来去去,一般人如果不小心闯进去,估计都会感到晕头转向,然后被工人们发现再给“扭送”出来。
然而昨天的这名袭击者,却在翻墙出去后,顺利从建筑工地里逃脱了。
工地里的人几乎都没注意到他的闯入,有个别人说看到有人跑过,但因为速度很快没能叫住他,后来一忙起来也就顾不上这件事了。
很明显,袭击者对工地内部的情况十分熟悉。而那些看到他的人都说以前没见过这个人,可见袭击者并不在工地上工作,那么剩下最可能的一种解释就是:袭击者在昨天之前,曾对工地内部进行过详细考察。
他可以从复杂的施工建筑中轻车熟路地逃脱,并且根据目前能采集到的脚印来看,他在翻出医院院墙后的步伐并没有丝毫慌乱,这也可以说明他是一个心思十分缜密、行事利落之人,那个“害怕”的说法更加站不住脚。
不过,最令聂倾想不通的一点也正在此处。
从昨天袭击发生的整个过程来看,袭击者的计划若想顺利进行,必须以“马维远会去后院散步”这件事作为前提。
可是马维远一定会去后院吗?万一他不去呢?如果他那会儿没有从后门出去,那么无论是在医院里面、还是在前院动手,对袭击者来说都不太便利,还有很大的可能会被人抓住。袭击者会想不到这一点吗?
还是说,他就想碰碰运气?赌马维远在那天下午一定会从后门出来?这实在有些荒唐。
想到这里,聂倾问马维远:“马医生,您平时下午看诊结束后,有去后院散步的习惯吗?”
“嗯,虽然不一定是每天,但一般每周都会去个三、四次。”马维远道。
“时间固定吗?”聂倾又问。
“差不多都在六、七点的时候吧。”马维远想了想,“有时候患者比较多,时间拖得比较久,可能会更晚一点。”
聂倾嗯了一声,“为什么总是去后院?前院不是修得更好看么?”
“前院人多,后院人少。我主要就想活动活动身子,清静清静,并不需要多好看的景,所以一般都挑人少的地方。”马维远说着又长叹一声,“早知道会出这种事,我昨天就不出去了……”
“对了,我还有个问题。”聂倾没太关注马维远这句感慨,继续问:“您刚才说,在您被刺伤之后,那名袭击者就被余生给拖住了。那您为什么不趁着那个时候赶紧离开呢?您继续留在那里,余生为了保护您肯定要承受更大的压力。”
“我……”马维远感受到聂倾话中隐含的责备,表情变得格外尴尬,憋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道:“我那会儿……那会儿也吓坏了……腿脚发软……根本走不了……”
聂倾见他这个样子倒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象征性地安慰一句:“抱歉,我只是想了解情况,没别的意思。您别往心里去。”
“不会不会……我明白的……”马维远仍然低着头,不敢看聂倾。
聂倾也不再看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笔记,默默陷入沉思。
眼下还剩最关键的一个问题,那就是:这名袭击者,到底是不是这一系列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如果不是,那为什么用来杀害其他几名被害者的凶器会在他的手上?
而如果是的话……如果真的是他……
难道说,在自己“两名凶手”的推断中,他就是其中之一吗?
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有人开始沉不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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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文内时间】:2016-10-10 中午十二点半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