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我爸?!”余生蹭得一下弹了起来,然而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体一晃又软软地坐了下去。
“阿生!”聂倾赶紧扶住他,“你先别急,我就说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怎么可能会是余叔叔。”
付明杰这时又笑了笑,“如果一直纠结在这个问题上,那估计不等我交待完前因后果就要被逮捕了。你们先留作悬念吧,解谜嘛,总得保留些吊人胃口的噱头,这样观众才不会中途离场。”
余生跟聂倾相握的手紧紧攥着,等了等,他又舒了口气道:“也是,那您不妨先说,我们不妨先听着。反正只要是谜,最后一定会被人解开。”
“嗯,有这个气势很好。”付明杰轻轻拍了两下沙发,不知是不是代替了鼓掌,接着说道:“咱先跳过领养人的事,说后面的吧。刚才聂倾也说了,小暖上初中的事是我一手办理的,其实高中也是。那个时候,他还不清楚我的真实身份,只知道我是他养父的同事,一直叫我哥哥,我们渐渐相处得很熟悉,他对我也很亲近……我当时就想,如果能像这样一直相处下去也不错,他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还可以继续照顾他,看着他长大成人……可惜,天不遂人愿。”
悠长的叹息声,伴随着连绵的雨声,在这样的夜里让屋内的气氛显得愈发凄清。
“小暖被查出来心脏有问题的时候,对我来说就好像晴天霹雳一样。我一直都知道他的身体不太好,可总觉得那是体质弱的缘故,并没有往别处去想。查出来的时间,是在他高考之后。那天,我特意请了一天假,带他去了欢乐谷。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去过,所以那天特别开心,胆子也大,什么都敢玩。可是,我没想到从过山车上下来之后,他的反应就不太对了……最开始他怕我担心,还坚持着走了几步,但接着就显得痛苦不堪,连站都站不住……我看到他那个样子就赶紧打电话叫了救护车来,送进第一人民医院,一检查,才发现他的心脏衰竭竟然已经到了那么严重的地步。医生问他的那些症状,他之前都有过,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只是自己硬抗着。抗到最后,就发展到只有心脏移植才能救他的命了。”
“心脏移植……就是在这个手术中……”聂倾喃喃道。
付明杰微微点头,“是啊,就是这个手术,最终害死了小暖。”
聂倾从付明杰的语气中听不出太多恨意,不知是不是因为已经报了仇,所以他在说这句话时竟还有种释然的味道。
“聂倾,你们有没有查到,小暖是哪一年走的?”付明杰忽然问。
“没有,”聂倾顿了下,“相关信息好像被人清过,在网上查不出什么内容。直到您此刻告诉我,我才确定林暖是真的已经离世了。”
“嗯。你查不出来,也正常。”付明杰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身体往沙发里陷得更深了些,发出一些吱吱呀呀的声音。
他默默等了一小会儿,方道:“小暖,是在他毕业典礼的前一天走的,二零一三年七月六号。而我妈自杀,是在二零一二年七月四号,我爸坠楼,则是在一九九五年七月四号。是不是觉得很巧?”
聂倾和余生默默看着他,都没有出声。
付明杰显然也没指望他们回答什么,自己缓了缓神,又继续说了下去。
“我妈选在跟我爸去世的同一天自杀,是有原因的,这个我知道。当年那场所谓的‘意外’,真相到底如何,恐怕已经不好再宣之于口了。而我妈,这么多年来一直被这件事折磨着,拷问着,或许连一天的安稳觉都没有睡过。要不是因为放不下我和奶奶,或许,她早就去公安局说出一切了吧。至于小暖,我本来一直以为自己瞒得很好,一直以为他不知道我是谁,可是没想到,在他做完手术之后,竟然把话跟我挑明了。”
“他知道你是他哥哥?”余生问。
付明杰点点头,“知道。其实他早就知道了。原来一直被瞒着的人不是他,而是我……那个时候,小暖告诉我,他本来也不想说破的。因为在他心里,始终对我感到歉疚,为他妈、还有我们的爸所做的事。他怕我还在记恨他,害怕一旦说穿了,我就会断绝跟他的来往,从此不再理他、不再照顾他……呵,这怎么可能呢?他可是我的亲弟弟啊……”
付明杰的声音有些发涩,等了几秒,又说道:“不过,在他做完手术之后,他却像是想开了。他对我说,与其纠结于过去父母的错误而使亲兄弟都不敢相认,不如珍惜当下,我们两个人好好地在一起,今后互相帮衬、互相扶持地走下去才更重要。我觉得,他说得很对。”
“可是,如果有过去的心结横亘在两人之间,真的能做到毫无嫌隙、毫无隔阂地相处吗?”余生这时忽然极为认真地问了句。
聂倾侧头看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付明杰看着他们二人,倒是认真想了片刻才回答道:“能不能做到毫无嫌隙、毫无隔阂,关键还是要看两个人的态度和决心吧。不过要让我说,在有条件在一起的时候,就应该好好珍惜。否则,等哪一天忽然失去了这种条件,再想后悔就晚了。就拿我和小暖来说吧。我们即便是在彼此说开之后,也没有在外人面前正式承认我们的兄弟关系。因为那个时候,我妈还在,而由于抑郁症的缘故她的神经变得格外敏感,我怕公开会刺激到她,因此依旧瞒着。而等我妈去世之后,于情于理,我都不好立刻承认我跟小暖的关系,小暖也体谅我,说不急,就这么又拖了一年。”
“一年?可是一年之后……”聂倾迟疑了一瞬,没将后半句说出来。
付明杰知道他想说什么,苦笑着点了点头。
“没错,一年之后,就是小暖的毕业典礼。本来我跟他都说好了,在他的毕业典礼上,我要作为他的亲哥哥参加,亲眼看着他毕业。都说好了,他会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室友。我们作为彼此唯一的亲人,在那一天,终于能向周围人正式揭开这层血浓于水的牵绊。”
付明杰的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然后呢?
没有人会这么问。
因为故事的结局,早已知晓。
林暖死了。
他没有去成他的毕业典礼。
而向众人公开他与付明杰是亲兄弟的这件事,也终成泡影。
他们二人之间或许还有一些别的承诺和许愿,或许还做过很多的约定,但都因为林暖的突然离世,再也无法实现了。
所以,心有不甘。
所以,心怀怨恨。
“所以,才决定杀了那些人来复仇么?”聂倾终于讲这句话一字一顿地问了出来。
“呵呵,看来正题是躲不过去了。”付明杰轻笑了两声道。
被害者与杀人者,杀人者与被害者,角色的调换,就好像悲剧的轮回。
永无止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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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文内时间】:2016-10-11 晚上十一点二十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