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慕西泽家,聂倾在车里待了一会儿,一时想不到别的去处。
他此刻不想回家。
心里总觉得,一旦从这里离开,跟余生之间的隔阂就被板上钉了钉,无法再视而不见。
可是留下来,似乎也于事无补。
聂倾又在车里等了等,视线时而穿过大开的车窗看出去,往上看,从这里能看到慕西泽家客厅的灯光。
不知道余生现在怎么样了。
睡了吗?
烧得厉害吗?
伤口还疼吗?
还有……不上药,能恢复得好吗?
就这么杂七杂八地瞎想,不知不觉间,聂倾手边的烟灰缸里已经摞了四截烟蒂。在他准备去拿第五支时,却发现烟盒已经空了。
原本只是偶尔用来刺激大脑的“清醒剂”,没想到这几天下来竟隐约有了发展成瘾的趋势。
聂倾知道这样不好,但自制力已经被他从这一习惯中剥离。
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如果不借助于烟草提神,脑子里就始终是雾蒙蒙灰暗混沌的一团。
几天前他在聂慎行办公室里信誓旦旦说的那些话,如今想来便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过于自信。
说要查之前那几起连环杀人案和付明杰被杀的真相?真相如今依旧无处可寻。
说要摸清楚余生的底细?现在已经摸到了边儿,他却不能有所作为。
一事无成。
内心深处有种强烈的压抑和挫败感,自付明杰中枪那晚起就一直在折磨着聂倾。
或许他真的不是干刑警的料。自以为是的推理和搜查,最后除了把已经自行阐述犯罪事实的付明杰逼上绝路以外,其他还得到了什么?
几分钟后,聂倾突然发动车开出小区。
“喂。”他边开边拨出一个电话,问:“在队里吗?”
“还没走。有事?”蓝牙音箱里传出的是池霄飞略显疲惫的声音。
“我要去档案室查些东西,帮我批张条子吧。”聂倾说。
“行,你到了直接来找我。”池霄飞说完俩人都没再多话,默契地一起挂了电话。
等聂倾赶回市局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刑侦大厅里依旧灯火通明,人却不多,除了池霄飞以外只有一组的两个小伙儿和刘靖华在。
看见聂倾进来,刘靖华起身跟他打了个招呼。聂倾冲他点点头,然后走向池霄飞的座位。
“条子开好了吗?”池霄飞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案卷看,被聂倾拍了一下才发现他来了。
“好了。”池霄飞从手边拿出一张上面印有“平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字样的纸笺,递给聂倾。“你要查什么?”
聂倾听了沉默以对。
池霄飞见状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别紧张,我就是随口一问。”说完他长叹口气,又抬起头问道:“你这会儿着急吗?不急的话,一块儿出去透透气?”
聂倾看看他,点了下头。“好。”
两个人一起从市局的办公大楼里出来,走到楼侧面的一个垃圾桶旁边,那里有弹烟灰的地方。
池霄飞摇出两根烟,给聂倾递了一支,然后烟盒便直接扔了。
聂倾心知他跟自己情况差不多,这一天下来恐怕没少抽,想了想还是把手里的烟收了起来,又顺手将池霄飞那根也夹走了。
“既然是出来透气,就先别抽了。”。
池霄飞微微一愣,紧接着又是一声叹息,摇摇头苦笑着靠到墙上,双手插兜耸肩站着。
“你有没有觉得,这两天过得特别累?”他仰头看着天问。
聂倾等了会儿才回答,“事情太多了,没办法。”
“是啊,没办法。”池霄飞低声附和一句,片刻后又道:“你还好,我这才叫骑虎难下。”
聂倾明白他在说什么,略微思索几秒才劝道:“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事情还是得一件一件来。你也算是临危受命了。只要能把握住机会,往后的路就好走了。”
“得了吧,还把握机会?我只求能安安稳稳把这段时期度过去就烧高香了。”池霄飞说得极其无奈。
他如今已是平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新任队长。
扭头看看眼下乌青、一脸疲态的池队长,聂倾心底不由默叹,抬起胳膊拍拍他的肩膀说:“情况没那么严重,你也没必要灰心。至少这个位置是你想要的。现在既然得到了,还是应该乐观些。”
池霄飞听后摇头,“如果是正常晋升,能得到这个位置我自然高兴。但我从没想过竟然会以这样一种方式……”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聂倾体谅地没有看向他。既不催他开口,自己也静静地保持沉默。
过了好一阵,池霄飞才像是缓过神来,在深呼吸的同时伸了个懒腰。
“聂倾,队长的案子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如果这件事不查清楚,我就没法踏踏实实在这个位子上坐下去。虽说上面已经让结案了,但这事不能就这么过去。我知道你其实也没把这个案子放下。不如我们一起查吧?这次谁也别防着谁,也都别再藏着掖着,一旦有什么消息或线索就彼此分享,争取早一日把案子真正结了。”
不等聂倾开口,池霄飞又补充道:“你放心,我这回绝不会扯你后腿。需要我做什么,一定全力配合。”
夜色渐深,开始起风了。
池霄飞那张被倦色覆盖的面孔配合着指尖明灭闪烁的烟头,在这冷清夜色中隐约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聂倾被他看得心头一凛。
是啊,还没有结束。
无力也好、挫败也罢,这些主观感受不应该成为阻止他继续寻找真相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