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直接把解语和宁慕心捞出来的确是很有难度的一件事。
一旦被冠上了刺杀朝廷重臣的帽子,再想要脱下来,就太难了。
即便有王博衍作保,许冬荣也只能通过许家的重重关系,让王博衍见一见解语。
至于宁慕心在哪里,许冬荣也暂时还没有什么消息。
两人没有关在一起,分开拷问一向是极有效率的办法,唯一可惜的是这两人的嘴够硬,身子骨也够能撑,才没有当即定罪要了小命。
天牢和大理寺不是解语这样的无名小卒能踏足的,他被关在下狱司里,昏暗的地牢,潮湿发霉的泥土地,以及空气里面弥漫着的各种各样混合在一起的怪异味道,刚进来的时候许冬荣捂紧了口鼻,险些吐出来。
倒是王博衍和姜承宇还好,只是面色凝重,快步朝着最里面进去。
一路跟着的小吏还在不停地念叨只能看一小会儿,被许冬荣瞪了一眼,一脚踢在屁股上,终于住了嘴,默默跟上。
崔有怀上有哄骗皇上之能,下有阻隔消息之力,王博衍能做的不多,也不知道解语在这样的环境下,究竟能够撑得住几日。
走到最尽头黝黑粘稠的铁杆前时,王博衍已经看不清楚里面的情景了。
那个小吏点上了几支蜡烛,有了亮光,里面的情景才终于落入眼帘。
那小吏点了蜡烛便猫腰退出去了,王博衍的眼眸颤了一下,瞬间就握紧了拳头。
他看见的是一团血肉模糊,散乱的头发下只露出半张惨白的脸,囚服浸满了鲜血,双脚被一对又重又黑的脚拷锁住,连接在角落处的石墙之中。
“解语!”许冬荣很少看见这样血腥恐怖的场面,素日里瞧见街上可怜人都难免唏嘘,何况是相熟的人,前段时间还活蹦乱跳的人突然就这样不知死活的躺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身上的血迹都已经凝固了,露出来的胳膊上全是鞭痕,连苍白的脖颈处都有,脚踝因为沉重脚拷的缘故,也已经破皮烂肉,有些发脓的迹象,被掩盖住的地方,还不知道受了怎样的酷刑拷打。
许冬荣蹲下身喊他,眼眶有些泛红,一声一声的呼喊下,解语却迟迟没有动静。
“太狠毒了。。”许冬荣抬手摸一把泪,“他才多大?!尚书令不过流了几滴血而已!那伤口我听说了,还没有小指头那么长!当场就止住血了!都说了是误会,并不是要存心刺伤,为什么就是不肯网开一面,他非得要赔进去两条命才肯善罢甘休?!”
许冬荣有些发抖,刚才只觉得这地方潮湿又阴冷,此时更觉得心里面冷。
他一直觉得尚书令德高望重,就算周临的事情上他或许的确有什么不妥当之处,但总体的过错,还是周临自己犯下的,要怪也只能怪尚书令教诲失责,可真正不思悔改,一定要踏上歧途的人,到底还是周临自己。
可是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
王博衍派宁慕心和解语去调查醉风楼的原因许冬荣和姜承宇都清楚。
为什么尚书令偏偏就那么巧,要在那个时候到醉风楼去关心所谓的‘事件’?
紫苑死了那么久,为什么偏就是那天?!
大家心知肚明。
“他当然不肯网开一面,当然不肯善罢甘休,他恨不得解语和宁慕心受不住酷刑招供,亦或是直接死在刑罚上,不论如何,都逃不开一个死字,也落不了一句不好在他的头上。”王博衍冷声开口,烦躁的去拉扯铁门,厚重的铁锁捆在,有钥匙打开都费劲,“被踩到狐狸尾巴了,恨不能每张嘴巴都是永远闭上的。”
“怎么办啊,解语好像没动静了。”许冬荣担心的要死,见王博衍拉扯这铁门,上面凝固着的不知道是血痕还是别的粘稠东西,黑乎乎的一片,看得人心里发麻,“我们时间不多啊。”
姜承宇拍了拍许冬荣的肩膀:“二哥,我们已经进来了。”
许冬荣被眼前的场景都气晕了,难得懵一回:“对啊,可时间到了,咱们很快又要出去了啊!”
姜承宇沉默了一下,又道:“要是咱们不肯出去,他们敢对咱们动手么?”
许冬荣怔住,对哦,他一下子又不那么焦急了,回拍了一下姜承宇的手臂:“三弟,你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待会儿你负责把他们都揍出去!”
姜承宇点头说好,见许冬荣终于不那么烦躁了,才松了口气,自己心情也好上几分。
解语应当是失血过多又没能好好睡觉的缘故,昨晚上不知道拷问到几点,这样的地方要睡着也着实不容易,所以极大概率他是晕过去了,所以许冬荣喊他完全没有反应。
不过许冬荣没有放弃,稍微起身锤了锤自己有些发麻的双腿后,又靠上前继续呼喊解语,好像解语不醒过来他就总是不敢相信这人还活着的样子。
王博衍没拦他,约莫几分钟之后,里头的解语竟然真的有了反应。
他手指轻微的动了一下,最先看见的是姜承宇,他一下子睁大眼睛,指着解语道:“动了!大哥,二哥!手动了!”
王博衍抓紧铁门,发出咣当的声响,沉声喊道:“解语!能听见吗?”
地上的人像是很缓慢的在感受自己的肢体,他先是手指翘动,虽然胳膊动了动,抬起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似乎很疼,翻身这个动作也异常的缓慢艰难。
转了一半又停下了,后背太疼,翻不过去。
王博衍又喊了一声,解语才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并没有在做梦,那也不是幻听,梦里面一直呼唤着自己的人真的就在不远处,有人来看他了。。是很熟悉的声音,是必须要见的人,要赶紧清醒起来,要赶紧坐起来。。
脑海里面全都是这样的念头,但是越想要快,越是身子不听使唤,动弹不了。
很疼,眼前全都是血红模糊的一片,他虚开眼缝,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能看见朦胧的血光,解语知道有光的地方肯定站着有人,但是他看不清楚,实在是看不清楚。
“解语!”
有人在一遍一遍的呼喊他的声音,像是天边那么远,那么的不真切,喉咙里血腥味混杂着干燥痛觉,用尽全力,也只发出了一声低吼。
耳边像是有风在吹,耳膜鼓动,根本听不清楚自己到底吼的声音有多大,只是脑子里面告诉他,已经拼尽全力吼过了。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大概也没有多久。。
视线稍微清晰一点之后,解语才抬手把脸上的头发撩开了。
王博衍和许冬荣凑得近,正一脸焦急的看着自己。
许冬荣看见解语睁了眼,还激动的差点落下泪来:“醒了!醒了!好小子!吓死我了。。”
“参。。参将。。”解语模糊的喊了一声王博衍,艰难的撑起身子,朝着他们这边匍匐过来。
他双脚伤口太疼,解语已经没有办法走过来了。
凑到铁栏边的时候,解语的头靠在栏上,整个人大喘气,没关心自己怎么样,开口第一句,便问王博衍:“参将。。她。。她怎么样了?”
问的是宁慕心。
自己都要被打死了,还惦记这宁慕心的处境。
王博衍垂眸,安抚他:“宁慕心是我的副参,有官职入册,比你处境好上许多,她没事,你一定也不要有事,我会带你回去。”
解语的神情在听见王博衍说宁慕心没事的时候松缓下来,他对王博衍是完全信任的,也实在没法多想什么,只点头说好,说她没事就好。
缓了几口气后,解语充血的眸子又有了光泽,他声音干涩:“参将,我没事,我撑得住,但有几件事,我和慕心的确在醉风楼得知了不寻常的信息。”
王博衍颔首,蹲下身来。
这样的动作能够让解语说话更轻松一些,他深吸口气,尽量简洁开口:“醉风楼一直在打量购买姑娘,不是奴隶,不是孤儿,是周围村庄里面的干净漂亮姑娘,这个买卖。。已经持续很多年了,早在云城战乱的时候,帝上京就有人发现了这个财路,从云城方向买来许多穷苦人家的姑娘,训练打扮之后,有些会卖给富商,有些会卖给官员,大都是几天之后便再也没了消息。。有些买来之后迟迟卖不出去的姑娘,会毒哑了关在后面干活。。有些姿色绝佳的,会留在醉风楼接客。。前几年川渝来的姑娘就特别吃香,川渝多美人,又是帝上京没有的韵味,所以前几年川渝流寇横行,不少年轻姑娘无端失踪,指不定是掩人耳目下的肮脏交易,最开始站出来要求不惜一切代价剿匪的人不就是尚书令么?”
王博衍每听几句,心里面就沉重几分。
许冬荣在一旁也是汗毛竖起,使劲搓着手臂:“利用流寇买卖姑娘,利益之后又想着要赶尽杀绝,灭口毁据,尚书令,好一个尚书令!”
“之前的那个村庄姑娘,想必就是这样的交易了。”王博衍抬眸,虽然没能拿到确切的证据,但是已经足以证明这件事情,且。。那些姑娘们的名字都被强行改过,想来要么死了要么哑了,再想寻到什么也难了。
但只是这样的话,显然还不足以让尚书令要杀了他们两个来掩盖。
果然,解语深吸好几口气后,又接着道:“紫苑姑娘。。便是川渝来的。”
王博衍楞了一下,皱眉思索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面一闪而过,但是一下子又根本抓不住。
“什么时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