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过后多有雨。小山村里的地震虽然震级不大,但第二天开始就下起了大雨。
顾连森的心情就如同外面的乌云一样阴郁。叶惺倒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态度平常地与他一起去学校,一起吃午饭。叶惺越是容忍他的逃避,他越是愧疚。
叶惺已经给了他太多了,多到他负担不起。他曾经催眠自己叶惺只是把他当朋友,事实上他也几乎成功了,毕竟叶惺也配合着他饰演好了朋友的角色。但昨晚在地震警报响起之后,混乱之中叶惺第一反应不是自己逃命,却是护着他。他的书桌那么小,叶惺却把最安全的地方留给了他,自己大半个身子都露在书桌外面,还不忘用自己的身躯护着他的头。
没有哪个人会为朋友做到这一步。
顾连森觉得自己很卑鄙。他既希望叶惺能有一天终于受不了他的逃避而主动放弃,又希望,那一天不要那么快到来。
顾连森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呆。这时,出差了几天的教授回来了,背在背上的一大包行李都还没来得及放下,第一件事就是过来看看自家顾小朋友。
“哟,小顾,好久不见呀。”
“老师,好久不见,您辛苦了。”
顾连森连忙站起身,想接过教授背上的行李,教授摆摆手,随手把背包放在地上,拉了隔壁的一张椅子坐下,问:“这几天怎么样了?”
“……”
顾连森这几天魂不守舍,可以说是啥都没做,他很诚实地说:“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
教授却不以为意,说:“你还小,不用一头扎在学习里,研究归研究,难得都来到这里了,该尝试的事情都要好好尝试一下,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了。”
顾连森点点头,又想起了叶惺,顿时神色黯然。
“怎么了?今天怎么没精打采的?昨晚的地震把你吓坏了?”
“没……呃,是,吓死我了,都钻桌子下面去了。”
教授爽朗地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说:“不要担心,我们o市可是全岛国最安全的地方了。”
顾连森惊恐地看着教授慈祥的笑脸,仿佛看到他头顶掉下来了一个巨大的flag。
“我们这地方,台风基本打不到,不靠海不用担心海啸,周围也没有火山,也不在地震带上,即使有地震也是小地震。全岛国最安全的地方,咱们o市认了第一,没人敢认第二。”教授看他一脸不信,又补充了几句。
十分迷信的网瘾少年内心崩溃,只想求教授不要再立flag了,只能硬着头皮打断他:“老师,我有几个关于这些文献的问题……”
“不愧是小顾,真勤奋啊……”教授很欣慰地点头。
暴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两天,到了周六下午,也就是叶惺拆夹板的日子,雨已经停了。但天依然是灰蒙蒙的一片,为防万一,顾连森把家里唯一的雨伞带上了,和叶惺来到了医院。
顾连森忐忑不安地看着医生一层层地把纱布解开,又慢慢地把夹板取下来。他很紧张,如果叶惺的手留下了什么后遗症,那他这一辈子都会感到不安。
医生神情严肃地检查了一下伤口的情况,嘱咐叶惺动动手指。顾连森死死地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长期被夹板压迫使它泛着病态的苍白,但修长的手指依然很好看,可是这样的美,却被上面一个狰狞的牙印破坏了。
叶惺瞥了一眼那个牙印,似是不太在意,右手食指和中指抖了抖,缓缓地弯曲起来,又缓缓地伸直。
医生点点头,顾连森悬了一个月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目前来看手的恢复状况不错,但刚受过伤的地方会很脆弱,短期内千万不要再受伤。”
两人从医院出来时,外面又下起了倾盆大雨。
给叶惺做治疗的医院在校本部附近。可叶惺的手还不能骑车,山里的交通又十分不方便,要回顾连森家他们需要换乘两次公交,而医院门口这趟车末班车发车时间是下午五点。
现在已经四点半了,两人只好挤在一把小小的伞下,匆忙地往公交站跑去。雨太大,等到他们好不容易坐上车,两人都几乎湿透了。
顾连森坐在窗边,一路都很安静。他用手支着下巴,静静地看着窗外思考着。
现在叶惺的手好了,是不是就要回宿舍住了?毕竟叶惺之前都是迫不得已,现在已经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可是这几天雨这么大,骑车不安全,说不定还会再留几天。
顾连森心乱如麻,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想叶惺走,还是不想。
他想着想着,支着下巴的手不知不觉摸上了自己的头发,一头小卷毛已经被他揪得乱糟糟的。
叶惺看不过去了,伸手把他的头发理顺,问:“冷吗?”
“不冷。”
顾连森说完就打了个喷嚏。虽然现在是夏季,但连日的大雨让山里有些降温,公交的空调温度却依然开得很低,浸湿的衣服冷冰冰地贴在腰上,顾连森微微发着抖,腰也隐隐作痛起来了。
叶惺抬起头看了一会,没找到空调的开关,只好往顾连森身旁挪近了一点,轻轻地搂着他,说:“忍一忍,很快就要下车了。”
顾连森浑身僵硬,却没有推开叶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