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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蕾下了班,被韩泰拉到冷家,冷奶奶不让她进厨房,冷千山给冷奶奶处理完鸡的内脏,擦干额头的汗,坐到她旁边。丛蕾心有芥蒂,往左挪了半寸,冷千山也跟着她动,她再挪半寸,还是没甩掉这张狗皮膏药。
“切。”丛蕾盯着电视。
“切。”冷千山盯着丛蕾。
无聊,学人精。丛蕾想,一肚子的火却莫名消褪了。
冷千山:“小心眼子。”
“你才小心眼子。”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把我骂你的话重复一遍?”
丛蕾气结,天气入了夏,傍晚也不见凉,屋外蝉鸣杂噪,她一身长袖长裤,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冷千山问:“你不热?”
丛蕾口是心非:“不热。”
“那你出的是冷汗?”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丛蕾戒备地竖起了刺,她几年来的夏天都是如此打扮,只觉冷千山又设陷井,不安好心,刻意让她下不来台。
丛蕾的汗水一路流到衣领里,脖子捂得发红,仿佛是个汤包,冷千山以前没关注过这些细枝末节,而今丛蕾的一言一行都被放大了,他简直替她难受:“丛蕾,你有没有想过去看心理医生?”
“我干嘛去看医生!”丛蕾反应剧烈,“我又没有问题!”
冷千山斟酌了下,正正经经地问:“你听没听说过体臭恐惧症?”
“体臭”二字过于刺耳,对丛蕾的杀伤力堪比百草枯,她内心地动山摇,甚至没把这个词听完,像只熟透了的软脚虾,被残忍地剥了壳,惶窘交加,面红耳赤地瞪着他。
冷千山不容她逃避,径直道:“我那天看到个新闻,就是有个女的,和你差不多大,老幻想自己有体臭,要是有人揉鼻子,或是把脸撇一撇,她就觉得是在嫌弃自己……”
这叫做“牵联观念”,把不相干的偶然事件与自己联系起来,然后做出最坏的释义,冷千山滔滔不绝:“如果别人说她身上没有味,她还不相信……”
“你别说了!”丛蕾尖声一叫,激动地去捂冷千山的嘴,冷千山反手抓住丛蕾,敛了容,“你手怎么了?”
她手背的指关节处,赫然有几个鲜红的,没愈合好的伤疤。
丛蕾匆匆缩回手,冷千山目如利刃,他们阒然对峙,直到门铃声响起,大壮嘻嘻哈哈地站在门口:“冷哥!”
冷千山没功夫招待他:“有事?”
“没事啊,想你了呗!”
冷千山道:“来蹭饭的吧。”
“害!这话说的。”大壮讪讪,“我被人放鸽子了,我寻思正好离咱家近,就顺便来看一看嘛。”
冷千山原想把他轰出去,瞥见大壮豆大的汗滴,念头陡然一转:“进来吧。”
大壮喜滋滋地进了屋,很是自来熟:“丛妹也在啊。”
“谁是你丛妹,”冷千山不爽,“你闻闻她。”
大壮愣道:“啥?”
冷千山平平地说:“我上次不是说请你闻胖子味儿么?你去闻闻她。”
“你疯了冷千山!”
丛蕾急火攻心,他恶劣的行为令人发指,这样可耻的话题,这样难熬的温度,而他还要雪上加霜,将她羞辱到地心里,丛蕾待不下去了,受够了他的喜怒无常,可冷千山置若罔闻,趁她准备走,蓦地把大壮按到她前方:“快点!她臭不臭?”
丛蕾浑身发抖,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纯粹是被气哭的,冷千山的手紧紧地钳住她,大壮还没搞清情况,本能地照着他的命令闻了口:“臭什么?哪里臭?”
冷千山:“闻到味儿吗?”
大壮云里雾里:“没有啊。”
“你现在总该信了,整天把自个儿拿来捂着,捂出一大堆痱子,不臭也被你闷臭了。”冷千山冷静地说,“你这是病,得治。要还不信,我们去医院检查。”
那条新闻里写的症状与丛蕾相差无几,上次丛蕾来生理期,自卑地说自己臭,加上她怪僻的生活习性,冷千山早觉得她不对劲,原来世界上还有这种病。据说完全是由人自己的心理压力导致的,就算告诉丛蕾没有体臭,她仍会固执己见,他不逼她一把,难道继续看她在水深火热中折腾自己么?
奈何丛蕾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暴怒地摔门离去,将韩泰吓得一激灵,大壮搓搓手:“冷哥……是有点过了吧。”
“吃饭喽!”冷奶奶敞亮地唤道,抽油烟机轰隆隆地响,她没听到外头的动静,端着盘子出来,“小蕾呢?”
冷千山道:“她减肥,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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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蕾,你帮我问了么?”楚雀一再督促。
冷千山那日的话有如狂风过境,摧枯拉朽,打得她全无还手之力,丛蕾坚信自己体味浓厚,突然被人告知都是她想象的,给她造成了强烈的认知危机。怎么会没有呢?丛蕾抹了抹腋下,还是能闻到一股臭味,彻底陷入了茫然无措。
“你说话呀,”楚雀道,“他怎么说?”
丛蕾如实交代:“他把我骂了一顿,让我不要再给你传话。”
过去丛蕾答得模棱两可,让她尚抱有一线希冀,如今楚雀再无法骗自己,听筒里没了人声,只有她急促的呼吸。
丛蕾担心她会哭,安慰道:“其实你自己跟他讲效果可能会好一点……”
“没事,我懂了,”楚雀哑着喉咙,“丛蕾,你能不能最后帮我一个忙?”
楚雀并没有把全部希望都托付给丛蕾,她找到常泽,常泽说冷千山不止不理楚雀,连他们的消息也不回了,仿佛要舍弃掉整个圈子,他比她更想知道冷千山究竟发生了什么。冷奶奶在家,他们不方便上门,常泽打听到冷千山最近总待在一间叫“狐”的会所,决定直接去那里堵冷千山。
赵卓佑给了她一个建议:“你记得把他妹妹也带上。”
“就这最后一次,你陪我们去找他,”楚雀苦涩地说,“我要和他面对面,明明白白地讲清楚。”
她把自己放得那么低,当真是无计可施了吧,丛蕾心软,感同身受地恨起了冷千山,她一口应下,就当报了楚雀在学校替她出头的情,以后再也不参与他们的纷争。
他们一行人来到“狐”外,会所修得富丽堂皇,让人望而生畏,一看就不是学生来得起的地方,丛蕾打起了退堂鼓:“真的要进去么?”
楚雀坚定地点头。
常泽通过他哥约到了“狐”的经理,很快,一个男人过来将他们领进去,丛蕾没见过世面,亦步亦趋地跟在最后头,服务生纷纷向他们侧目,捉冷小分队东转西绕,终于寻到那间包厢,驻守的保镖们凶神恶煞:“离远点!”
常泽指挥丛蕾和楚雀:“离远点。”
话音刚落,他们几人默契十足,趁保镖大意,一拥而上,钱煜锁喉,赵卓佑踢腿,常泽敲头,三下五除二,将两个肌肉男干得服服帖帖,钱煜用塑料环绑住他们的手脚:“一身健身房的死肉。”
丛蕾看得瞠目结舌,几欲拔腿而逃。常泽推开门,长驱直入,只见里面灯红酒绿,男男女女搂作一团,好一幅酒池肉林的靡靡乱象,大家都没回过神,丛蕾瞟到些不该看的,急忙低下头,啧啧惊叹。
他们来势不善,包厢顿时一片慌乱,金总被这群半大孩子打了个猝不及防,率先吼道:“你们怎么进来的?保安!”
冷千山对他们的出现难以置信,一见双方有动手的架势,赶紧调停道:“误会,误会,都是朋友。”
他把常泽往外轰:“你们来这儿干什么!”
房间内弥漫着浓郁的怪味,脂粉气、烟酒气,还有一种腥腻的,形容不出的霉香。
谁也没说话,即使常泽见多识广,亦感到不可思议。死寂的沉默中,最先发声的竟是丛蕾,她指着桌上散乱的锯齿状绿叶,问道:“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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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依然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