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堕落了。
冷千山在丛蕾的门前静静地待了一会儿,想道。
胡吃海喝总会遭到报应,丛蕾被愧疚感折磨得死去活来,太能理解冷奶奶出事时冷千山的心情了。第二天,她跟吴教请了假,丛蕾听到他的声音就害怕,担心他知道了自己乱吃火锅的事,会变本加厉地虐她。
丛蕾把自己关在自甘苟且的笼子里,不愿面对任何人,由冷千山全权出面和吴教练沟通。吴教告诉冷千山,丛蕾到了一个常见的平台期,欲速则不达,得多做做她的思想工作,不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把前十几天的成果废掉。于是冷千山暂时代替了吴教的职责,亲自上阵助丛蕾减肥。
丛蕾昨晚哭了半宿,顶着一个惨不忍睹的肿泡眼,十点还不下来吃早饭,很有放任自流之势,冷千山软硬兼施,抬也要把丛蕾抬起来,说道:“你现在恨我,以后就知道我是为了你好。”
丛蕾被强按着牛头来到健身房,冷千山陪她一起做仰卧举腿,两人各占瑜伽垫一边,臀部落地,小腹吸紧,手肘弯曲支撑上半身,腿部交替环绕,直做到双腿颤颤巍巍,又改为两脚前蹬,如此勉力完成了四组,丛蕾的腿重重落在冷千山的腿上,腿和腿交叠着,没有人说话。
半晌,丛蕾胸闷气短地问:“你累吗?”
冷千山道:“累。”
丛蕾舒坦了:“我也累。”
有个人陪自己累,自己就不那么累了,丛蕾心神不属,冷千山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丛蕾说,“明知道瘦不了,我为什么还要做。”
“要是你自己都觉得瘦不下来,那你肯定瘦不下来。”冷千山说得头头是道,“你看你浑身的负能量,你知道你这样的叫什么吗?”
丛蕾心灰意懒:“什么?”
“负人。”
冷千山和他的负人休息了十分钟,继续进行阻力训练,他打开播放器,放起了《红军不怕远征难》,浑厚雄劲的男中音唱响整个房间,他攥紧拉力绳,坚韧的臂肌鼓起,另一头箍在丛蕾腰上,丛蕾奋力往前奔跑,宛若一条拉不住的野狗。
他们换了腰腹再换手环,运动密度虽然不及吴教,但冷千山也算是陪着丛蕾劳筋苦骨地耗了两天,还给丛蕾的饭菜里加了些瘦肉丝。到了第二周的称重日,丛蕾找遍了借口不想上秤,冷千山碾鸭子似的将她碾得满屋跑,家里鸡飞狗跳,最后绑着丛蕾来到秤上。
她瘦了两斤。
她在原来的基础上瘦了两斤!
丛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拽着冷千山的胳膊狂摇:“冷千山——”
冷千山语带笑意,“别喊了,在这儿呢。”
“我瘦了!”丛蕾太过亢奋,没发现他的温柔,朝着天花板一声关公怒吼,“我居然瘦了!!!”
“诶诶,方圆十里都听见了。”冷千山摸摸鼻子,“你看,我就是你的福星,你还是要跟着我锻炼才有效果。”
丛蕾狂喜,要不是长得太胖,已经手舞足蹈起来。不同于吃喝虚假的麻痹,看不到前路的焦虑这才得到了真正的缓解,人有时候只需要被推上那轻轻的一把,就能爬出浑浊的泥潭。丛蕾重拾起减肥的决心,神采飞扬:“让吴教练回来吧。”
“回来了你又把人家赶走怎么办?”
“这次绝对不会了。”丛蕾信誓旦旦地说。
吴教练失业再上岗,卯足了劲儿地操练她,丛蕾挥汗如雨,披荆斩棘,看着斤数一天天往下掉,投身在训练中不可自拔。这天上午,她练完去洗澡,吴教练却没有马上离开,和冷千山在院子里聊天:“你一直在秤上动手脚,万一她哪天发现怎么办?”
冷千山警告地看他一眼:“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吴教豪放大笑:“小伙子可以呀!”
冷千山怕的是丛蕾前功尽弃后会迅速反弹为暴饮暴食,他想要安抚她,让她活得健康开心,冷千山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出此下下策,瞒一天是一天吧。
丛蕾陷在这个美丽的谎言里,每天勤勤恳恳地打卡,熬过了想放弃的时刻,减肥来到攻坚阶段,拼的就是意志力。吴教练没有骗她,肉从主人,也许她属于后发力的那一挂,身体运转迟钝,需要勤奋磨合,一周后,丛蕾瘦了四斤,她终于减到了一百四。
丛蕾把自己掉落的六斤肉换算为菜市场里等量的猪肉,画面鲜活,得装好大一袋子,她兴高采烈地去告诉冷千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每逢有了成绩,总是耐不住和他分享。
冷千山在玩扫雷,听了她的炫耀,不可思议地问:“你减到一百四了?”
丛蕾得意地说:“想不到吧。”
他给秤调的不是一百四十二吗?
“嗯,挺好的,”冷千山心不在焉地支开她,“丛蕾,去给我杀个西瓜。”
“你又指使我。”丛蕾不服气,“你自己没长手啊。”
“我手上的人命已经很多了,今天不能再沾血了。”冷千山按错了一个雷,满盘皆输,转头认真地对她说,“3q。”
她的待遇不能说没有提高——从理所当然地被奴役,变成了有礼貌地被奴役。
丛蕾切好西瓜,冷千山听到她的脚步声,一溜烟从秤边跑到落地窗旁,若无其事地看风景,丛蕾问:“吴教今天怎么不来?”
冷千山道:“他儿子满两岁生日宴。”
“哦……”丛蕾一天不被吴教练揉搓,还颇有点不习惯。
他们两个很久没出门了,难得周末不补课,天气又降了温,冷奶奶身体见好,一切都令人愉快,冷千山兴致勃勃地说:“咱们出去玩么?”
“去哪儿?”
冷千山想了想:“快入秋了,你不是瘦了吗?给你卖身衣服。”
丛蕾客气道:“太让你破费了……”
“装个屁,假惺惺,”冷千山弹她的脑门,“给你的奖励,过时不候。”
丛蕾和冷千山的关系似乎在无形中有了变化,她心安理得地享受起了他对她的好,冷千山不承认,不代表丛蕾察觉不到他的奉献。他大约是在赎罪吧,丛蕾想,自己变成这样,也有他的原因,谁让冷千山小时候天天喂她吃垃圾食品,她不吃他还要掰开她的牙齿。
丛蕾不爱买衣服,不到无衣可穿的地步,绝不自取其辱,实在有需要才会去夜市里挑上两件,往好听了讲是挑,其实无非是问一句,有我穿的码么?她没有逛过商场,在天窗明净的商场里穿梭,不安地尾随着冷千山,怕自己跟丢。
冷千山给她找了一家高档女装店,丛蕾畏手畏脚不敢进去,冷千山不耐烦地将她推入门。店面整齐有序,悬挂着琳琅满目的裙子。肥胖牺牲了丛蕾的女性特征,她的衣服一贯只穿大码,要么就是男装,没有连衣裙,没有不带袖子的衣服。她选衣服不看重美感,最低和最高的标准都是显瘦。
然而拥有一件精致的连衣裙却是丛蕾的梦想,这个梦想可望而不可及,因为怕自己的身材暴殄天物,会毁了喜爱的衣服。
冷千山留意着丛蕾的视线,让店员把最上方挂着的那条蓝色长裙拿下来看看,销售员见他们两个穷学生,打不起精神招待,懒洋洋地说:“不用看了,没有她穿的码。”
丛蕾脸色一黯。
冷千山又在旁边的展示架里选出一件,销售员百无聊赖地说:“这条也没有,我们家不适合她的体型,你们去别家看看呗。”
丢脸死了,丛蕾恨不得钻进地里,扯着冷千山的衣袖,小声说:“走吧,我穿不了。”
冷千山抖抖袖子,眉毛一竖,手插在兜里,高高大大的身影盖住销售员:“什么都没有你们他妈的开个什么破店!”
他一生气,立刻显出了嚣张的流氓本相,店员不想招惹到这种小混混,把事情闹大,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我们有oversize的衣服,她穿应该会比较修身。”
他话里有话,说了还不如不说,冷千山牛脾气一上头,当场提起他的领子要找他们的经理谈话,幸亏丛蕾千劝百阻,才拉着冷千山离开。丛蕾不想买什么裙子了,就算争赢了又能怎么样?像动物园里的小丑,别人只会说她丑人多做怪。
最后冷千山在运动店给她挑了一顶帽子和一件短袖。丛蕾安慰自己,起码她能自由地选择自己喜欢的颜色。
他们逛到中午,冷千山把丛蕾带到顶楼吃饭,上面全是餐厅,韩国菜泰国菜日本菜,丛蕾目不暇接:“原来商场里还能吃饭啊?”
她以为只是买东西的呢。
冷千山都不想说自己认识她,一把捂住她的嘴,挤兑道:“妹妹,你是不是没出过城?”
丛蕾悻悻,自己要带她出来,又要嫌她土气,在冷千山面前丢脸是不算得丢脸的,她的自尊心毫发无损。他们找了一家家常菜馆坐下,丛蕾好奇地东瞧西望,冷千山拿筷子敲敲她,让她看自己:“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急着减肥?”
丛蕾发的那场声势浩大发的疯不似她的性格,他之前不方便问,看她情绪稳定了才来打探,肯定有什么事给了她压力,冷千山最初以为丛蕾是为了裴奕,曾想过暗中作梗,可又从没见她表露过,丛蕾现在不写日记了,冷千山没有渠道摸清她的心思,愈发觉得有猫腻。
以冷千山的侦查能力实在应该去考公安大学,丛蕾思量了下,告诉他也没什么,说道:“我想去找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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