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噗通一声就跪在了神情不悲不喜的王大夫勉强,头在青石板的地面上磕得清脆作响,“劳烦王大夫出诊,救救我家小姐。”
忽然出了这样的事故,秦锦然和听雪立在一边,秦锦然瞧着那叩首的女子,忽然就想到自己托身在这身子时候的事情了,见着那丫鬟叩首的样子,就上前一步拉起来那丫鬟,“你有事情好好说。”
肖氏立即说道:“这位夫人,你快放手。”见着秦锦然还在诧异,一只手捉住了那丫鬟的衣袖,就上前一劈手,“小心染上了脏病,这可是楼子里出来的人,要离得远些。”
青楼里的女人?秦锦然看着那丫鬟的脸,面容只能说是清秀,身子平板没有风尘中人的妖艳,最为重要的是脸上有因为生水痘而起得麻子,这样的丫鬟是青楼里的娇客?
丫鬟被这样一说,神情有些畏缩,深吸一口气后再次对着肖氏叩首,双目含泪神情恳切,“这位女大夫,我家小姐是清倌,前些日子被赎出去了,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请女大夫随我出诊,救救我家小姐。”
肖氏的神情有些狰狞,不复之前跟在王大夫身后的怯懦模样,张牙舞爪,“青楼出身的人,有清清白白的好人家?你这话要笑死我了……”
“肖氏!”王大夫见着肖氏失态,轻咳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肖氏冷哼一声,果然不再说话,就见着王大夫温声道:“抱歉,请回吧,祖上有言三不医,这位姑娘,隔壁就有一家药铺,若是身上的银子带够了,他们是给看的。”
那麻脸丫鬟呜咽一声,“可是……”
“玄济,请把这位姑娘带出去。”说完之后,王大夫对着秦锦然行礼,“让夫人受惊了。”
玄济此时低低呵斥,“若是你再不走,就要报官,在我们天济房请不到人,总还有其他的药铺,若是你被抓了,你们家小姐才是要命的事情。”听到了玄济的话,那麻脸的丫鬟放弃了挣扎,眼神绝望任由玄济拖了出去。
王大夫对着肖氏说道:“去拿一瓶红参养体丸。”
肖氏的神情变幻不定,显然还在回想那个麻脸的丫鬟,被王大夫推了推,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就拿了一个白玉瓷小瓶。
“这是惊扰夫人的一点赔礼。”王大夫把药瓶递给了秦锦然,“每日一丸,这里的要玩足够服用一月,吃完了这药丸,若是觉得身上舒坦,我再替你把脉,到时候再服用一些,稳固身子。你身上有孕,这药丸也是吃得的,对你的身子无碍,里面都是温和益气的药材。”
秦锦然握住了药丸,抬眼看着王大夫,问道:“刚刚丫鬟说的有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何王大夫不去?”那位麻脸的丫鬟此时还没有走远,从没有合拢的屋门,可以听到她的带着心碎味道的哭泣声。
肖氏一听到秦锦然的话,脸色猛地就变了,几乎要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面色铁青,“那种出身肮脏的贱人,你替她说话做什么?”
王大夫的眉头皱起,“肖氏你失态了。”说完之后对秦锦然说道,“这位夫人的态度有趣,按道理,不救治那种出身的女人,才是常理。”
“世人觉得是常理,在我眼中并不是。”秦锦然说道,“总归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王大夫说道:“是,我也知晓这个道理,但是夫人你可知我天济堂的来历。”
听雪此时小声说:“是一位廖大夫从宫中退出后开办的,开办距离现在已经有二十年了。”
王大夫的目光赞许,“这位姑娘说的不错,要知道前朝除了宫中的女医之外,是没有专门的女大夫的。天子圣明,这五院分设了女子修习,才有了女大夫,刚开始在民间推行女大夫的时候,不仅仅是旁人的不信,就连妇人同少女也是不信我们药铺的。常言:女大夫能够成什么事情呢?不把人看得更糟糕就阿弥陀佛了。由此可见世人对女人的偏见,对女大夫的偏见。就是在这般糟糕的状况之中,我娘开办了这天济堂。”
王大夫的话让秦锦然心里有些感触,现代女子开车,只要出了事故,就会被人啧啧有声,感叹一句:女司机。可要知道,事故的发生率来看,男司机往往才是罪魁祸首,这是歧视女子的一种形式,秦锦然想到了这里,点点头,“女大夫确实很难,令慈令人敬佩。”
“是了。”王大夫笑了,伸手拎起结草青鸟白瓷壶斟茶,替秦锦然同自己各斟一杯,“女子难,女大夫更难。为了所有女大夫的声誉,家母定下了三条规矩,不医治风尘女子;不医治王室中人;不医治贪官污吏。别看我们天济堂是做妇人的生意,其实也是给男子看诊,为了避免别人看轻女大夫,从不单独给男子看诊。不医治风尘女子,更是为了天济堂所有大夫的名声,以免以讹传讹,说做的是皮肉生意。”
秦锦然被王大夫的话说的是一震,手指摩挲细腻的瓷胎,“世人多爱以讹传讹。”
“是了。”王大夫说道,“到底是人言可畏,言语是可以杀人的。”
秦锦然叹一口气,“那隔壁的药铺,若是给足了银子,就可以看诊?”
王大夫眨眨眼,“我同夫人投缘,这里告诉你一句,隔壁的药铺,是用我爹爹的名义开的,我们治不了的人,便会让隔壁的药铺医治。就像是你说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肖氏冷哼一声,愤愤道:“那些人死干净了最好!”说完之后,就离开了屋子。
王氏见着肖氏离开,压低了声音,“我这个徒弟,先前的夫婿就是上了青楼,所以刚刚才一眼认出了那个丫鬟的来历,她是恨极了那些人,所以刚刚才失态了。”
秦锦然又同王氏说了几句话,初见王氏,觉得她是一个严肃古板的人,因为那个麻脸丫鬟,两人意外深聊,却意外地合拍,两人许多见解相似,听雪刚开始还听得懂这些,到了后面就听不懂了,心里有些着急,终于是忍不住说道:“二少夫人,我们出来的久了,也该回府了。”
听雪这丫鬟现在还心心念念的都是回府,秦锦然有心和王大夫多聊,此时又见着玄济进屋,也就站了起来。
玄济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水,“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