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夫一出,众人皆是哗然,此时的春和堂有些肖似上午的回春堂,只不过这里围簇的都是男子,上午围簇的都是女子,无论男女,都是如出一辙的吵闹。
“兰儿?”马大夫走到了内间,就到了药室。
马若兰正在内间里,和丈夫一道搓蜜丸,小夫妻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劳作,和和美·美的,冷不丁听到了爹爹的声音,马若兰抬起头,“爹怎么了?”
“你上次不是说赵小娘子发热,还高烧,失禁和抽搐,可有此事?”
马若兰点点头,“是啊。”
马大夫的神色流露出不愉,“你既然不是亲眼所见,又何必回来哄我说是亲眼所见?”
马若兰站起身子,“爹爹,我有什么理由骗你?那一日是我亲眼所见,甚至高热突厥的时候,是我伸手掐的小娘子的人中,怎么了?今个儿怎么想到问这件事情,莫不是那个赵家的小娘子已经去了?”
“她醒了。”马大夫的目光灼灼,“她醒过来了。”
“什么?”马若兰也有一瞬间的失神。
马大夫此时满脑子都是秦锦然如何治了赵娘子的事情,“我去回春堂看看。”
“爹爹,你等一下,”马若兰把手浸入到了清水里,洗去了手上的药,又用帕子擦擦手,“我现在就和你一道去。”
知道了回春堂的事情,马大夫无心给人看诊,众人在堂中七七八八的讨论都已经知道了这缝合之术是马大夫没有掌握的,现在就要去回春堂和姜大夫讨论,有好事者甚至想要过去看看,剩余的旁的人,则是换了旁的大夫看诊。
马大夫和马若兰到了回春堂的时候,秦锦然在白家也吃过了饭,也不去药铺,就直接回到了院子里。现在来回春堂登门的都是些好事者,并没有真正生病的人,只留着姜梦在药铺里头应付,若是真有人来求诊,就领到院子里就是。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团团已经吃过了牛乳,放在摇篮里,躺在床上,怀里抓着的是红色小马,听到了动静,就发出了呜呜的声音,丢开了手里的玩具,两只手在空中捏抓,而两只肉呼呼的小脚也是有力的蹬着。
秦锦然把孩子从摇篮里抱了出来,让宝宝的背靠在自己的身上,一只手固定这宝宝的躯干,不让他掉下去,另一只手抓住了拨浪鼓,并不把鼓声敲得太大,只是微微转动,发出了一声又一声沉闷的咚声。拨浪鼓左右转着,就见着团团的小脑袋也跟着拨浪鼓转动,这个时候正是锻炼孩子的眼耳手的协调能力。
秦锦然逗了一会儿,在看到他快要不耐烦的手,把拨浪鼓塞到他的手中,拨浪鼓在团团的手里发出了咚的一声响,团团就咯咯笑着,把拨浪鼓往床上碰撞,偶尔红木小粒碰撞到了鼓面上,发出了咚的声响,每当孩子弄出了声响,就会露出笑容。孩子是最没有耐性的,事实上团团的耐性据秦锦然观察已经算是好的,等到团团手里的拨浪鼓脱手而出,她就拿起了拨浪鼓,换成了木质小牛。
孩子最喜欢的是亮色的玩具,秦锦然就多用黄花梨木或者是红木、绿檀和紫檀,做成各式的玩具,其内掏空,塞入了金属的铃铛,拿在手里摇动就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加上色彩绚丽,团团很是喜欢。团团玩过了两三个玩具,他就伸手打了一个哈欠。
秦锦然小憩之后醒来,团团还在酣睡。秦锦然看着他睡觉的时候,小口微张,唇边还是亮晶晶的口水,心里是柔软的一塌糊涂。她做得最对的事情就是保下了这个孩子,生下了这个孩子。以往没有孩子的时候,是不太理解那些父母对孩子的狂热的爱,经历了怀胎十月的血脉相连,那是真真正正的同呼吸共命运。
心里烦躁的时候,孩子也会乱动;心情舒适的时候,会感觉到肚子上鼓起小小的包,那是孩子的小手和小脚。孩子出生以后,虽然少了那种同步感,知道他是独立的小人,却也知道,他在还没有长成的时候,她是他的最为坚实的后盾。
克制地低头亲了亲孩子的额头,感受他热乎乎的皮肤还有淡淡的奶香味道。团团发出了呜呜意味不明的声响。
拉开了房门,听雪就在院子里晒太阳,听雪说道:“春和堂的马大夫还有马娘子正在外面等着。”
“好,你看着团团。”
等到秦锦然到了正厅里的时候,猜测两人应当坐了一段时间,因为茶盏里的水已经少了氤氲的热气,“方磊,你应该让方嫂子早点喊醒我的。”
“也没有坐多长的时间,总不好扰了你的清休。”马大夫说道,他的态度让秦锦然感觉有些微妙,似乎他想要拉下脸来请教,又仿佛放不下身段。
秦锦然并不准备不为难他,说道:“马大夫可是为了缝合之术过来的?”
“是了。”他连忙点头,“那一日我当真是失礼了,没有想到姜大夫竟然有如此的本事。”
“也是逼上梁山。”此时秦锦然也已经坐下,方磊此时镇茶倒水,沉默地站在一边,“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我也是不敢用这法子的。”之前听夏的脸就是如此,因为伤得不重,她就索性并没有缝合,而是直接撒了止血粉。
“还请姜大夫指教。”马大夫说道,“实不相瞒,先前我在战场上,那时候也是年轻气盛,没办法进入太医署,在京都待了一小阵,就在外游医,一直也不曾用过缝针之术,一直到去了战场。”
听着马大夫说起了战场的事情,马若兰的面色有一些发白,之前只是听爹爹略提过他因为缝针之术医治死了人,但是从未听过那些人是什么样的状况,此时听爹爹详细说起了有两个是胳膊上中了箭的,有一个大腿上被大刀砍伤,有两个大刀砍在了腰间,总共十八个人,就连容貌还有说话的味道他都还记得。
马大夫说得详尽,闭上了眼,“其中一个伤的最终的是在肚子上,我缝合好了之后,刚开始还好,甚至他还可以下床走动,于是剩下的人,我全部都用了缝针之术,谁知道,两天过后,他就高烧不醒,肚子鼓起了很大一团。他死的时候,我轻轻压过他的肚子,从伤口沁出了血脓。”
“爹。”马若兰看着爹爹脆弱的神情,不由得开口。
“我没事。”马大夫看着秦锦然,“我就是想要知道,我究竟是错在了哪里,以至于十八个人都死亡。我在没有听到赵娘子的事情之前,一直是认为缝针之法是行不通的,直到见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