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这年头整形害死人啊
抚安巷里的建筑挺凌乱的,有六七层的小高层,也有一两层的独院小楼,中间还夹着几座平房小院,这片地块属于拆不起的老城区,小高层也都有了一二十年的历史了,虽然开发商都觊觎这块闹中取静的好地,但真心是拿地成本太高了,隔壁的抚平巷也是如此,倒是抚宁巷因为一直就是商业街区,倒规划的更整齐些。
林泽的家,抚安巷11号,是几间联排的平房小院,小院门口还蹲着一只积满青苔的小狮子,另外一只也不知是不是修炼成精上山去了。
小院里居住了四户人家,其中一户就是房东一家子,另外三户都是租户,林泽算是租住在这里最久的了,房东一家也都将林泽看作了半个家里人,几年了愣是没涨房租,反而是林泽自己不好意思,时不时会帮房东家有腰痛病的老母亲做做推拿。
回家时,天已黑透了,院子里声音挺闹眼前有些昏黄的光线,还有股焦香的烤肉味。
林泽摸索着门框一步跨了进去,然后沿着自己熟悉的路线往自己的房间走,“哐啷”一声响,林泽差点被绊倒,踉跄中有人扶住了自己。
“啊,对不起、对不起,林泽,没事吧?哎,你们怎么可以把东西乱放?快,收拾干净,”扶住林泽的人忙不迭地道歉,“林泽,不好意思啊,几个朋友在院子里烧烤,没留意,哎,你晚饭吃了没?要不一起?今天有个朋友生日,一起热闹一下?”
“谢谢,我吃过了,”林泽听了听院子里的声音,确实有几个陌生的声音,“方先生,谢谢你,我先回去了。”
“哎,你头上怎么回事?”方一平伸手,林泽微微后仰避开,摇头道:
“没事,今天不小心撞门上了,方先生,你朋友在等你,我就不打搅了。”
方一平似乎也了解这个邻居喜清静的脾气,“那行,我送你过去吧,今天院子里有点乱。”
林泽垂下眼,“嗯,那麻烦方先生了。”
方一平摇了摇头,“都是邻居,还这么客气,林泽,真不过来一起吃点?”
“真不用了,”林泽自己迈步往前走,方一平赶紧扶着他,绕过平时不应该放在过道上的一些障碍物,将他送到房门口,林泽摸出钥匙,开门,回身再次说了声,“谢谢。”
推门而入,将门轻轻关上,摸了下门边的开关。
屋内温暖明亮的灯光亮起。
“哎,老方,他就是你说的特可惜的人?”
“奇怪了,一个瞎子干嘛还点灯啊?”
“闭嘴吧你们,”方一平小心地看了眼已关闭的房门,“人家喜欢,碍着你什么事了?吃肉都堵不上你的嘴。”
“哎,别说,老方,这人还真挺适合拍你那个主题的,一双外观漂亮正常的眼睛却是瞧不见的摆设,会一下子让人心生同情……”
“行了,李大嘴,别乱说,我没动过这念头,”方一平落座,拿起一瓶啤酒,敲了敲方才说话的李大嘴的酒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谁也别对别人的好奇。”
“到底是老方,过得明白,”李大嘴也回敲了下啤酒瓶,扭头冲着其他人说道:“哥几个,一起走一个?祝咱们的刘小宝童鞋胜利迈过三十大坎,从此进入剩男大军,无家无业,哥几个凑了份子在网上定了个你心目中的女神同款,也算是够义气了……”
“去你的!李大嘴,你还是留着给自己用吧,还有本人刘#晓#波,不是刘小宝!”
“哎呦,小宝,来,哥和你走一个……”
院子里的方一平是林泽的邻居,比林泽晚两年搬过来,听说是搞了个摄影工作室,年纪其实也不大,也就三十出头,听他自己闲聊时说起过,他老家在内蒙,一直对南方存着好奇心,于是大学便考到了云城,结果来了就走不了了,他喜欢这里内秀精致的山山水水,于是毕业后就找了个城市建筑拍摄整理的工作,干了几年后他就想出来自己干了,辞职后先去各地旅游了半年,然后回来后不知怎么操作了下又挂靠回了原单位弄了个工作室,接一些老客户的单子,另外就是拍一些自己喜欢的文艺主题,网上投稿并接单,生意还过得去。
是个晚出晚归的主,自己也基本不在家开火,这类租客是房东最欢迎的,所以偶尔有个聚会吵闹的,房东倒也不会出面干涉,加上方一平做人做事都还挺上路的,偶尔房东也会参加一下,听听这些自称一只脚踩在文艺圈一只脚还撩着公职大门的人都叨叨些啥。
林泽基本上都是早出早归,除非轮到他值夜班,就在店里休息了,舒宁堂是二十四小时开门的,林泽上得最多的是早六点到下午四点的早班,主要是考虑到他自己租房住,不像店里其他按摩师,大部分就住在舒宁堂边上的集体宿舍里。
所以他和方一平难得会碰到,就算碰到了也最多是打声招呼,没话题可聊,就连今天天气好不好都没法聊,天是蓝是灰,对林泽没区别。
林泽站在门背后,固执地盯着灯光的方向,眼前有团固定的光晕会让他觉得放松,他屋内的窗帘都是加厚的,为的就是晚上睡觉时他可以留一盏台灯在床边而不被人发现觉得他古怪。
屋内的摆设很简单,没有沙发,就摆了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既当书桌又当饭桌,厨房区域也没什么东西,一个电磁炉和一个多功能的电压力锅,看着还挺新,显而易见这屋子的主人很少动油烟。
一张大概一米五宽窄的床放在最靠里的位置,床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台现在市面上已不多见的18吋电视机,林泽走过去打开电视,电视上播放什么节目不重要,听不听也无所谓,林泽也只是想要屋子里有点动静而已。
摸出电视机下方小柜子里摆放的一个笔记本和笔,还有一把尺,林泽又回到客厅坐到书桌前,翻开做了记号的笔记本,摸索着本子的边缘将尺子压在上面,然后沿着尺子的边缘开始写,写完一行就将尺子往下挪一个指头的位置,然后再沿着边写。
林泽没学过盲文,他也不认为自己需要去学,虽然用这样方式写下的日记他自己都无法看到,但他也不需要看,所有的事他都清晰地刻在脑子里,写下来,也只是找个人说说话罢了。
2016年5月13日,星期五,有太阳。
西方不祥的日子。
那人身上又有了死亡的气息。
很冷,就像被冰水浸泡一样的冷,我看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