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位没换成,新同学不乐意动,用轻飘飘的一句“坐这里习惯了”拒绝了班主任老孙的一片苦心。
午休时间,尹谌不想待在教室里,楼下有学生占了空地在打羽毛球,操场上更热闹,他只好往楼上走,准备去天台吹吹风。
爬到上面才发现上不去,通往天台的铁门被一把厚重的链条锁捆得严严实实,摸一下一手灰,显然许久没被打开过了。
“你也想上去啊?”
一道清亮的声音自楼梯拐角处传来,尹谌探身过去,唐柊抱着他的饭盒蹲在角落里,鼓着腮帮子冲他笑:“巧啊尹椹……哦不尹谌同学。”
对于他总是叫错名字这一点,尹谌本人没有什么意见,唐柊却不放心,怕尹谌误会自己有恶意,主动说明道:“你不觉得叫‘椹’也挺好听的吗?草木系的,看着就特别靠谱稳重。”
尹谌慵懒地搭了一句:“哦?”
“我说真的。”唐柊知道他在怀疑什么,“我可没夸我自己的意思啊。”
宁静的午后彻底被打碎,尹谌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在心里强迫自己接受现实。
两人并排坐在通往天台的最后一级台阶上,基本上是唐柊单方面倾诉,尹谌偶尔应两声。
“你今天中午又没吃饭?是不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唐柊猜测,“还是我们这儿的饭菜不合你胃口?”
一猜一个准,这种摆在明面上的事尹谌撒不了谎,遂闷闷地“嗯”了一声。
自打来了n城,尹谌就没睡过一晚整觉。
老房子总散发着一股奇怪的霉味,开窗通风好几天也没起什么作用,每次醒来睁眼看见凹凸不平的天花板,总有一种不知身处何地的惊惶。饮食方面就更不用提了,尝过那碗味道难以形容的粉丝之后,尹谌对午饭都失去了兴趣,宁愿在教室里多睡一会儿,也不想出去将就填肚子。
又困又饿的情况下,身体自动进入低能耗模式,尹谌感觉这几天自己的大脑反应都变迟钝了。
“那你喜欢吃什么呀?”唐柊追问,“面条包子?大饼卷葱?我小时候听说你们首都人拿糖葫芦当饭吃,是不是真的?”
眼睛睁开一条缝,尹谌瞥了他一眼,又敷衍地“嗯”了一声。
唐柊信以为真:“哇那也太幸福了吧……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要去首都玩他三天三夜。”
这话怎么听也不像从现代文明社会的十七岁高中生口中说出来的,天真过头难免引人发笑,想起上个星期因为五十块钱引发的嘲讽,尹谌问:“不是会上网搜资料吗?”
唐柊:“啊?”
尹谌歪着脑袋抵墙,闭上眼睛继续休息:“傻瓜才把糖葫芦当饭吃。”
或许因为太疲倦,又或许因为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唐柊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比以往更低沉,更好听,比广播里那些深夜频道的男播音员所谓的磁性嗓音还好听几分。
唐柊下意识揉了揉发烫的耳朵,然后悄悄偷看尹谌一眼,见他双目紧闭,纤长睫毛覆在眼下随着呼吸簌簌颤动,像振翅欲飞的蝶,又在心里充满赞叹地“哇哦”了一声。
吃了好多糖葫芦的首都人就是不一样啊……
晚上唐柊要去批发市场结账,顺便把剩下没卖完的文具退掉。
苏文韫本来要跟他一起去,奈何他家里管得严,怕他遇到危险不允许他晚自习后在校外逗留,唐柊虽然表示理解,还是忍不住吐槽:“我看那些omega也没你这么娇气。”
苏文韫以毒攻毒:“是是是,现在的omega都像你这样,手能挑肩能扛,一个更比十个强。”
唐柊心脏猛地一跳,轻咳一声掩饰道:“啧,omega就该有omega的样子,这种脏活累活我们beta不干还有谁干?”
晚自习一下,唐柊就背着硕大的尼龙袋出发了。
在校门口的分叉路上碰到几个推着自行车的同班同学,除了像平时一样冷眼旁观窃窃私语,还有好事者出声逗他:“小美人晚上不要到处乱跑,小心色狼啊。”
灰头土脸的唐柊没理他们,加快步子超了过去。
到地方批发店的老板娘正坐在椅子上涂指甲,抬头看到他这脸啧了几声,抽了好几张面纸甩给他:“你这是擦不干净还是天生就长这样?”
唐柊接过纸在脸上蹭了两下,没心没肺地笑:“擦不掉,应该是天生的吧。”
回去的路上,初秋凉风拂面,头顶月朗星稀,唐柊走着走着,忽而叹了口气。
他想,小美人什么的也不是我自己给自己取的外号啊,现在倒成了他们嘲讽奚落的把柄了,还真是不讲道理。
他比谁都清楚一点风言风语能传播、发酵成什么样子,对他来说,不表达恶意就是莫大的善意,所以他格外珍惜好朋友苏文韫,还有始终保持中立的班长和同桌,还有……还有新同学尹谌。
想到这个人,唐柊的心情又好了一些。至少尹谌什么都不知道,没有先入为主的印象,没有莫名其妙的敌意,虽然看着冷冰冰的,但从不无视他,并且愿意听他说话。
这就很好了……这就足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