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食与热茶一并送进来,食案前的两个人都没动。
秦蓁终于知道,是她误会他了。
他真的,很努力的在为终将出嫁的郑芸菡做知识储备。
郑芸菡惧婚一事,在郑煜星心里憋了许久,他没想过会跟谁倾诉,然此刻向秦蓁开了口,就停不下来,一股脑全说了。
说完时,连他自己都很诧异,他总以为,自己这些年已经很不同。可是与秦蓁说这些的时候,竟让他有些恍惚,甚至是熟悉的感觉。
“秦姑娘,你也是女子,你知不知道,要怎么打消一个小姑娘不想嫁人的念头。”
秦蓁沉默,好半天,忽然反问:“为什么你觉得,姑
娘一定要嫁人呢?”
郑煜星皱眉:“你知道什么样的姑娘才不会嫁人吗?”
“貌丑体弱,出身不好,天煞孤星的女子,才会因为难嫁变成没嫁人的老姑娘,可即便如此,仍有不少人削尖脑袋想往姻缘里钻。我妹妹天生丽质,身娇肉贵,她凭什么做个被人笑话的老姑娘。”
“那凭什么不嫁人的老姑娘就活该被人笑话?”秦蓁继续反问。
郑煜星:……
秦蓁目光平视前方:“多少自以为是的关心,只是日复一日的感动自己?素来听闻忠烈侯府三位公子宠爱亲妹,看来这份宠爱,很有限度,也讲条件,大概只维持到她成为老姑娘之前。”
来了!来了!
郑煜星发现,秦蓁会本能的看低男人,无论是男女之情里,还是兄妹之情里。
郑煜星:“你这话很古怪,合着我们撺掇她做个会被人笑话的老姑娘,就是真心宠爱了?而且你根本不知道她……她明知道会被非议,她在意,所以强行让自己做好心理准备,硬受着。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开解她,将她心中的疙瘩化开?”
秦蓁:“你问过她了?你知道在她看来,乖乖听你们安排成亲嫁人,滋味就一定比做个有钱有权也有宠爱的老姑娘痛快?不想嫁人,自是因为不值得,男人不值得,付出不值得,赔上一辈子更不值得。”
秦蓁以为会看到郑煜星跳起来,面红耳赤言辞反驳的样子,然而,面前的青年一反常态的沉静,眸光深邃的凝视着她,平声道:“若真如你所说,她为什么会动心,且在这份心意里挣扎,胡思乱想?”
郑煜星眼神轻垂,坐在那里的姿势,第一次让秦筝想到了“颓然”两个字。
“若她生来冷情,就是不好此道,天生厌恶没有理由,我便是豁出去,供着她纵着她又如何?”
他喉头轻滚:“可她不是。”
“她为我们的婚事鼓劲打气,奔走忙碌,却在自己的婚事前停步不前,不是因为她不想,而是她不敢。”
郑煜星眼神四散:“我原以为,我多学些,多教她些,能让她心志更坚,面对一切时游刃有余。可你方才那些话,让我如梦惊醒——是不是这些年来,我总对她灌输了不好的东
西,才让她在原本的惧意上,生了退意。”
秦蓁皱起眉头,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怎么样才能让她不再害怕。方才,我甚至想过请你教教她。陈彻在你身上没少栽跟头,到头来,他反倒不愿伤你。所以我想,若她像你一样,在这种事上游刃有余,是不是就不会怕了。”
郑煜星声音干涩:“我只是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她心底害怕,她其实……也是愿意的。”
笃。
茶盏被轻轻搁在桌上,秦蓁端坐着,淡声道:“我或许可以帮帮你。小姑娘,其实很好懂,也很好哄。”
郑煜星眼神一怔,脑子里的画面凌乱了一下。
同样一句话,从前是小心翼翼,而今,却带了几分成熟稳重。
他看着她,“怎么做?”
秦蓁目光从容,一字一顿:“她不愿意,也许如你所说,是因为害怕;也许如我猜测,是觉得不值得。”
“恐惧长在她身上,强行去触碰挖掘,可能会对她造成反效果;但值不值得,却是可以从她动心的对象身上下手的。她动心的人,让她觉得一切都值得,埋在心里的恐惧,或许就能自行消散。”
郑煜星听着听着,眼睛几乎要放光。
“秦姑娘,哦不,蓁姐!”郑煜星给她倒了一杯茶,恭敬的递过来:“发人深省,醍醐灌顶!我敬你!”
秦蓁淡笑:“别高兴得太早。怀章王戎马小半生,冷硬不解风情,他因郑七姑娘的鲜活与貌美起了兴致,却未必愿意放下身段,把自己塑成一个令她倍感安心与值得的男人。毕竟,芸菡眼中的‘值得’不‘值得’,得看这个男人对自己‘舍得’不‘舍得’。”
咣当——
茶盏自郑煜星指尖掉落,倒扣在食案上,茶水四溢。
他艰难的问:“你说……谁?”
秦蓁蹙眉,试探道:“你方才提到,芸菡有心动的人。难道你其实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郑煜星呼吸渐渐急促,情绪开始翻腾。
他知道……知道个屁啊!
郑煜星捂住胸口:“死!丫!头!这就是她心里牵肠挂肚,满脑子胡思乱想的‘小’郎君?她都能喊他叔叔了,这是哪门子的小郎君?”
他忽然瞪住秦蓁:“你怎么知道是怀章王?她告诉你都不告诉我?”
秦蓁瞟他一眼,嘴角轻提:“用眼睛看就能看懂的事,何必用说?”
“不行!”郑煜星想也不想就否决了,“她如果喜欢卫元洲,不用出嫁,我现在就可以预见她的未来!卫元洲,不行!”
秦蓁摊手:“可她已经动心了。”
郑煜星:“我不信!我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