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煜星看了卫元洲一眼。
卫元洲盘膝端坐,不慌不忙与他对视。
郑煜星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坐在一旁的郑煜澄,挑了一下眉,像是在问他:与他摊牌,你敢吗?
卫元洲眼神轻动,落在郑煜澄的身上,几乎是他看过去的一瞬,郑煜澄已经察觉,含着温润的笑看过来:“王爷竟也赏脸来了?舍妹手艺拙劣,粗陋小食,要叫王爷见笑了。”
今日,是忠烈侯府七姑娘,也是秦博士的助教大人亲自准备朝食。
赵齐蒙手臂搭着膝盖,挑眉一笑:“王爷金尊玉贵,吃不惯很正常,但我吃得惯,在并州的时候就想尝一尝,可惜一直没机会!”
舒易恒缓缓道:“郑姑娘擅长的已有很多,即便独缺一门厨艺,她也是个十分厉害的姑娘。”
卫元洲坐姿笔挺,唇边漾着浅浅的笑,淡声道:“既然如此,诸位要多吃些,也不枉费菡……姑娘一番辛苦。”
郑煜星别开眼,心底暗嗤。
这语气,倒像是与女主人一同招待家中来客时男主人的口吻;一声“菡”音后刻意停顿,补一句“姑娘”,好似在避嫌疏离,实则更显暧昧亲昵。
心机,都是心机!
果不其然,卫元洲这句话,令在场几个男人都皱起眉头,连郑煜澄都默不作声的看了卫元洲好几眼。
温幼蓉的注意力都在门口,几乎是刚看到一片衣角,已经笑着蹦起来:“来啦!”
郑芸菡托着老大一张托盘进来,上面摆了八碗小馄饨,全是现包现下,鲜美的汤汁面上浮着的葱花翠绿飘香。
赵齐蒙离她最近,赶忙起身接过,咕哝道:“你早让我去帮忙啊,怎么拿这么多!”
郑芸菡笑笑,眼神却偷偷去描卫元洲。
他之前吃醋的事,她已记住,自是不想再发生同样的事。
然而,卫元洲仿佛没看到旁人对她的殷勤,满眼只有她亲手做的小馄饨,趁着众人都在分馄饨时,他已从樊刃手中端过自己那碗,只是轻轻嗅了嗅,便悄悄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很香,叫人食指大动。
郑芸菡心情大好,但想到今日要做的事,她赶忙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在郑煜澄和郑煜星中间,不动声色的扯了扯二哥的衣裳。
郑煜澄正在给温幼蓉吹馄饨,感觉到妹妹的拉扯,她跟妻子使了个眼色,两人眼神交汇,相视一笑。
郑煜澄放下瓷勺:“自并州回来,倒是许久没有尝过你的手艺了,今日能吃到,倒是沾了老三的福气。”
郑煜星眼神一直在找秦蓁姐弟,确定他们真的不会来,有点心不在焉,二哥话一出,他差点烫了嘴:“啊?”
郑煜澄笑笑:“她说,惹了你生气,所以今日赔罪来了,没看出来?”
一旁,几个男人用饭的动作变缓,支棱着耳朵听着这头的家常话。
郑煜星有点闹不懂:“给我赔罪?”
是为了昨夜的事情?还是她嫁人的事?秦蓁到底有没有泄他的老底?他到底问不问?
郑芸菡一板一眼道:“三哥,纵然你做了什么,也都是为我好,我不该笑话你,更不能笑话你,否则我会天打雷劈的!”
郑煜星心里一颤,总觉得她是指那个,又不像哪个。
他习惯恣意度日,很少会在心里藏事,但这件事,他实实在在藏了很多年,甚至有点怕郑芸菡会在这里挑破。
没想下一刻,郑煜澄低笑一声,接话道:“你倒是也有笑话旁人的资格?你从前做的蠢事少了吗?随意说一两句,你这姑娘家的面子就挂不住了。”
这样可爱的话题,立即引起了几个男人的兴趣。
有料,想听!
卫元洲凉凉扫过一旁几个男人,落在自家小姑娘身上时,又升起暖意。如今他已区分的很清楚。对着她时,不该有任何的不好情绪,谁带来的不悦,针对谁就是,与她何干?
他眼中含笑,其实也想听。
郑芸菡立马露出着急的样子,连连扯二哥的袖子:“哎呀,大家都在,你不要说!”
郑煜澄一点面子都不给她:“既敢做了,还不敢叫人知道?”
然后一反常态的开始抖她的糗事——
“你小时候连钱都不认得,能拿银子跟人换铜板,就是想用棉线穿着铜板作玩意儿,好长一段时间,你的钱罐子里,只有几个铜板,还记得吗?”
一旁传来低低的笑声,并非嘲笑讥讽,只觉孩童天真有趣罢了。
郑煜澄还没完:“后来总算认得钱,会算账了,大概担心自己从前糟蹋太多银钱,活生生成了小财奴,到手里的钱都拽的死死地,一个钱恨不得掰成两个用。”
“有一年与池家姑娘出门,看中一批七色嵌宝石的发带,明明都喜欢,却因为舍不得花钱,只带了很少的银两,旁人付完账要走了,你还犹犹豫豫不知道选哪个颜色。回来跟我念叨许久,忘了?”
郑煜澄一番话,卫元洲已经自行在脑中勾画出那幅画面。梳着花苞头的小姑娘,围着七种颜色的发带打转,手里抓着绣着芍药花的兜兜,里面装着稀稀拉拉几角碎银,愁眉苦脸的不知道选哪个……
生女儿吧,还是先生女儿!他又没死,不急着生小子。
旁人听来,已笑成一片,就连几个太仆寺官员,也只觉得这侯府姑娘朴素的有些可爱了。
郑芸菡一副根本阻止不了二哥的无奈,转而道:“可是后来,七种颜色我都有了!”
好不得意,好不骄傲。她转头冲郑煜星挤了一下眼睛:“三哥给我买的,他都买了!”又无情攻击郑煜澄:“你现在倒是笑我,当初怎么没见你送我?”
小姑娘哄人一向有一套,郑煜澄笑而不语,让她自己发挥。
忽然,郑煜星沉沉的笑了一声。像是一团堵在喉头许久的气,终于被吐出来,骤然轻松。
其实,从二哥开口时,他已经察觉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