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此处,荆轩忽然想起件重要的事来,他取下肩上的背包递到荀循的手上,郑重的说道:
“这台笔记本交给你带着,里面有我的照片和…关于我的一切,等莫妮卡长大了,你可以告诉她,她父亲长得什么样。”
荆轩说这话的时候心中酸楚,荀循更是怆然泪下。荆轩一见,连忙笑了笑,强自诙谐的说道:“别忘了问她,老爸帅不帅!呵呵!”
荀循忽然觉得很满足,的确,这个中年男人无疑很帅,也很有吸引力。可他却陷自己和女儿于不幸。但无论怎样,此生有他足矣!哪有不付出代价的好事呢?这,或许就是天意吧!想到这里,荀循眼含泪水苦笑了一下。这样一来,又让荆轩觉得恋恋不舍,随即便又生出另一个念头来,他忍不住开口说道:
“我想,我们应该一起去看一眼莫妮卡,她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她,所以, 我想…”
荆轩的话未说完,荀循却突然冷冷的打断了他,只见她微蹙眉头,急促的说道:
“现在还不是一家人团聚的时候,等我们为莫妮卡尽了我们的职责之后,再去看她吧!”
荆轩欲言又止的看了看荀循的脸色,见她的情绪忽又波动起来,怕自己刚才的努力全都白费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脸色一沉默然无语起来。
荀循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影响了荆轩,生怕照此下去引起他的疑心,于是说道:
“我是考虑到我们两人同去,怕…不方便,毕竟现在,还没人知道我们和莫妮卡的关系,一旦被人察觉,恐怕影响我们交换血清的行动。莫妮卡她…容不得我们再犯错误啦!”
荆轩觉得荀循的话也不无道理,他宽容的点点头,说道:
“那好,我先一个人去吧!看一眼女儿,了却一桩心愿,也好…放心!”
荆轩说的悲壮,荀循听得凄切,她明白荆轩的心情,却也心有苦衷,此时,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从她向尹博劈出那致命的一脚开始,自己便再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从次,便不能在公众场合里露面了,又怎么可能陪着荆轩一起去医院里看望莫妮卡呢!所以,她才装作顾虑重重的样子,其实也是她眼下唯一可行的方法。为了不引起荆轩的怀疑,荀循当即说道:
“不如这样吧!你去探望一下女儿,我在暗处观察,如有动静也好有个照应,以防不测,你看如何?”
荆轩看看手表,知道时间不容他多想,于是,他头也不抬的说道:
“好吧!那么,我们就分头行动吧!”
就在荆轩低头看表的时候,荀循猛然意识到了某种危险正在悄悄临近,她觉察出有一束阴冷的目光远远的瞄向了自己,心下暗想,必须尽快将那人从荆轩身边引开,否则,纠缠起来,会耽误了荆轩前往金河大桥交换血清。于是,她不等荆轩抬起头来,人已弹起。眨眼间便像支箭一样的朝着楼梯下面激射而去,只丢下荆轩默然站在那里,呆呆的愣了许久。
城南茂地下停车场
换掉了板脚的高筒靴,荀循脚下的这双带有气垫的耐克慢跑鞋给她平添了七分的活力,虽然脚伤尚未痊愈,但是,一条具有高强韧性的护踝弥补了她脚腕部力量的不足,使她奔跑起来的速度和蹦跳起来的弹性以及变向时的灵活度丝毫也不逊于当初。可以说此时的荀循就像一只刚刚挣脱了牢笼的豹子,既兴奋又惶恐,既敏感又冲动,她的一双利爪和满口獠牙正在寻找着开荤的祭品。她的原始本能一直都在蠢蠢欲动,如同被佛旨封在石龛中的妖魔,静等着一个貌似强者的蠢货前来开启。她就是一件处于休眠期的强大武器,一旦被激活,就再也没人能够驯服她了。
低身疾走,经过长时间休养的肌腱很快便恢复了活力,爆发力惊人,接受了两日之久补充的精力即刻就被重新点燃了,且耐久力可叹。当荀循以奔马一般的速度冲下消防楼梯的时候,荆轩连个影子也没看见。即使这样,荀循的心里仍止不住的暗叫,她思忖道:想不到,这个不起眼的家伙竟然如此阴险,已然被他跟到了眼前,竟然还没能察觉,看来,要甩掉他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啊!
荀循所虑之人当然不是荆轩,而是那个从角落里射出阴冷目光的人。这个人的存在令荀循心惊,不然她也绝不会像惊弓之鸟一般的狼狈,如此,谁人坦荡谁人心虚便一目了然无需多言了。只是,这个劣女的强悍能否助她全身而退呢?这在她自己看来,也同样觉得没底,或许荀循自己早就知道,如不经历一场倾力死拼,想要逃出生天怕是绝难如愿吧!
以疾走之势直奔下六层,仅用了不足十五秒钟,荀循在首层的防火门前停住了脚,气不长舒面不更色。她竖起耳来仔细的辨听着周围的动静,空荡荡的消防楼道中没有一丁点的声响,于是,稍作沉吟之后,她踮起脚尖来,沿着楼梯悄悄下到了负一层,从这里出去就能直接进入到城南茂的地下停车场了。
咯吱吱推开了又厚又沉的防火门,荀循闪身出了消防通道,她瞥见了自己的那辆明黄色福克斯两厢跑车就停在不远处的车位上。于是,她边探手去取兜内的车钥匙,边迈步朝着自己的汽车走去。耐克鞋底上的助力气垫弹性十足的作用在她受过伤的脚踝上,让她丝毫也没有不适的感觉,却不自觉的走得很性感。
车库低矮,有种泰山压顶的感觉,梁柱交错,反衬出擎天巨柱的力度来。荀循走得并不快,她谨慎的观察着四周,神经高度紧绷,这不完全出于她的职业本能,而是她的心虚所致。此时的荀循就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早已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突然,啪嗒!从她右侧前方的柱子后面传来一声响动,声音不大,好像是什么东西跌落时发出的,但是在静得有些森人的地下车库里,这声音乍听来,还是充满了恐怖。
荀循的反应几乎可以用幻影生像来形容,她的出枪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同时便把枪口指向了那里,整个出枪的过程最后简化得仅剩下了二格画面,即摸枪和瞄准。
如果不是那个妖娆的女人足够幸运,如果不是荀循当时的头脑还算清醒,那么从她手中的这支格洛克17型全自动手枪里迫空而出的弹丸定将撕碎了那女人漂亮的脸。那女人一头雾水的看着满脸惊悚双手举着一支手电筒样东西的荀循,没好气的说道:
“有病啊!指什么指,吓死人啦!怎么走路都不出个声呐?真是的!”
荀循惊魂未定的收了枪,理也不理那个提着一堆刚买来的东西,被她吓得哆哆嗦嗦正想打开车门的女人,竟自朝着自己的车子走去,她在心里忍不住暗自骂道:妈的!该死!
嘟嘟两声,中控门锁开启,荀循低头钻进了车里,装了消音器的格洛克被她重重的丢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她气急败坏的拉上保险带,匆匆的发动了引擎。正在她准备启动车子的时候,一束灯光从侧面扫了过来,原来是刚才那个受到惊吓的妖娆女人,此刻正开着她的红色马六抢先占据了荀循面前的主通道。荀循压住怒火,收了油门,强自耐心的看着这个标志性二奶的座驾扭扭捏捏的从自己的车前驶过,心了却在想着刚才荆轩说过的话,止不住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就在此时,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张平淡无奇的白脸同时出现在了后视镜中,荀循的心一下子被冻结住了。想想刚才自己煞有介事的紧张动作,原来早已被这个人看在了眼里,一时间不由得羞愧难当。与这个人的沉稳大气相比,荀循觉得自己的雕虫小技就像是个小丑的滑稽表演一样了。
“不急着走,先熄了车子吧!我们聊聊。”
“白板”樊瞳一脸空白的说道,他的语气当中除了冷就再也找不到别的了。荀循不必多想便已心知肚明,此刻,肯定有一支黑洞洞的枪管就顶在自己的后背上,荀循感到异常的羞辱。
“该见的人你也见过了,荆轩交给你的东西,现在,应该还给我了!”
空洞无物的脸,苍白无情的声音,樊瞳说话的口吻并不严厉,但在荀循听来却像是在用锋利的刀子割她的心。虽然她从来也不曾被娇生惯养过,却没有妨碍她生出一颗高傲的心。即使她从来都只会眉低眼顺,却不经意的积累了一腔难泄的怨愤。樊瞳并不知道,他欲擒故纵之后放出的,是她的桀骜不驯;他守株待兔之际鞭笞的,是她的过度自尊;他踌躇满志时嘲弄的,是她的偏激灵魂;他胜券在握时忽视的,是她的玉石俱焚。荀循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怪异,像被拧干后再摊在掌心上的毛巾,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了。
红色马六扭动着它圆润性感的屁股驶出了地下停车场,车影晃过沉寂恢复,光线再次暗淡下来。就只是这短短的一瞬,情势就发生了突变。荀循不但没有熄灭引擎,相反,却是猛轰油门急打方向盘,福克斯两厢跑车像只猎犬一样,连续两个急转弯便冲进了出口的通道,跟着一声长笛,便嗖的一声蹿上了街道。
“白脸”樊瞳紧握住手里的枪,枪口依旧紧紧的顶在荀循的座椅背上,但他却没有开枪。此刻,他的脸变得更白了,两眼死死盯住的是荀循右手上紧握着的一枚m67式军用制式手雷,手雷上的保险销已经拔出,安全掣紧压在了荀循的拇指下面。一旦她松开手的话,这辆炫目的跑车和车上的两个人都会被炸上天。
樊瞳不慌,他只是感到震惊,他没想到的是,面前的这个女人竟会如此疯狂,他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了什么目的竟然要鱼死网破,就算是你杀害了博士,就算你是暗藏的内鬼,就算是…唉!也不至于为了逃脱罪行就要同归于尽呐!
“白脸”樊桐,《密约九连环》中的第五环,原本隶属于总政反间局,是“尚书”谈闻手下的得力干将。此次,他配合同为《密约》之一的“御使”史吏前来总参六处,为的就是要查找那个险些泄露了“唐笛”身份的巨大漏洞,算得上是事无巨细的在暗中彻查了一遍。照理说,史吏在明,行管辖之权将绝大部分基层特工都借审查之名,全部调离了第五大道20号,这仅算是粗查,为的就是要将这一塘浑水澄清,同时把范围缩小,而樊瞳接下来所做的才算得上是细蓖了。
从尹博开始,樊瞳细查了他的通讯安全保密措施,这当然是在吕律调被史吏禁闭的时候进行的。通过这次审查,他没有掌握任何可以构成怀疑的理由,于是,他转而站在了尹博的一边,一面协助他扭转六处的颓势,一边暗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以期从中找出新的疑点和有效的证据来。好提供给总政反间局做出最后的判断。
在林烈谋逆篡权之际,他暗中保护尹博,从中观察荀林二人的表现,在吕律调禁闭期间,他潜入禁闭室代尹博传话,激励吕律调保持高昂的斗志。虽然在这整个过程当中他对林烈的畸变,荀循的诡异也曾多有疑问,但凭直觉和经验推断,他不认为这二个人会具有盗知总部超级机密的能力。因此,他断定在组织的内部会另有隐患存在,只是,他一时还找不到任何线索,但突破口一定是在荀循身上。
所以,当陈墨将杀害尹博,以及db所指等罪行全部锁定在荀循身上时,他便将缉拿荀循当成头等大事。其实,早在得知尹博噩耗之前,樊瞳几乎监听了六处里留守几人的所有电话,其中荆轩接到的一个女人来电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女人约见荆轩在城南茂小资本家西餐吧见面,他猜想这其中的隐情也一定会跟荀循有关,因此他对擒拿荀循很有把握。
但他没有把这一情况立即告知舒展,而是在三人分工之时,极力争取到了捉拿荀循的任务,他要为总政反间局争取到首发知情权和把控反间行动的主动,这无疑是他留守六处的职责。于是,三个人刚一分手,他便急急赶到了荆轩的接头地点,通过手执式远距离监听器把他们的谈话听了个真真切切。并且当荀循意识到自己被跟踪之后,急急奔向地下停车场的时候,樊瞳却先行一步,早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然而,眼前发生的窘境却是他没有预料到的,这也是他对荀循个性的不了解,以致对她的危险性准备不足。此刻,樊瞳一面集中精力紧盯住荀循手中的那枚m67,一面在心中快速的推测着她下一步有可能会采取的疯狂举动,同时樊瞳也暗自感到庆幸,他想:好在自己刚刚已经将这些情况全部通知了舒展,不然的话…
原来,樊瞳在抢先一步抵达荀循车里之后,便将刚才监听到的荆轩与楚欣,以及他与荀循间的对话全部告知了舒展,好让舒展提前采取行动,阻止荆轩出卖航母设计资料以换取他女儿的救命血清。现在,一切都已大白天下,樊瞳反倒觉得心安,虽然面对的是一枚随时都会爆炸的手雷,但樊瞳并不很担心。因为他知道,荀循虽有拼死一搏的决心,但她却有放不下的牵绊,那便是她和荆轩的女儿莫妮卡。所以,樊瞳断定,只要自己不把她逼急,她是不会铤而走险的。樊瞳想,眼下,只有瞅准时机,借势发力了。
车子冲上了街道,便一路朝着城区一处建筑工地驶去,深谙t市路况和地理位置的荀循看来早有打算,所以才会使出这招破釜沉舟之计。
自动挡无级变速的福克斯厢跑仅凭单手就能灵活操控,所以荀循的右手上始终攥着那枚m67,局面就这么僵持着,她透过后视镜看不到樊瞳脸上的变化,禁不住暗自称奇,心说,看来这个白脸儿也是个经过大阵仗的人物,难怪他的跟踪技巧如此出神入化呢!可那又能怎么样呢?现在,你还不是乖乖的坐在那儿听我的摆布吗?
不等得意的神情在荀循的脸上呈现出来,一处规模庞大的建筑工地已经近在眼前了。就见一长流蓝色的围挡望不到尽头,高大的塔吊直入云霄,这是一座体量超大,高度第一的大楼,建成之后将被冠以“金塔”的辉煌建筑。此刻,来自全国最有实力的基建集团军已经铺开阵势,多个作业面同时开工,这个t市重点建设工程的项目正在紧张有序的进行当中。
土方挖掘提前完工,打桩浇筑才得以从容,工地中央上那个深挖百多米的硕大地基坑赫然在目,坑中竖立着一排排正在浇筑中的钢筋水泥柱子,好似擎天巨柱正在渐渐长成。过不了多久,一座“金塔”就将拔地而起,傲视天下彰显它的与众不同,但没人料想得到,更有一番遭遇会助它青石标名,而这一刻,即将在眼前发生。
明黄色的福克斯厢跑如同受惊的公牛一样,拉出一道黄烟冲出街道直奔着“金塔”工地的大门而来。耳轮中就听见蹦的一声巨响,汽车毫发未损的撞开了工地入口处的铁丝网护栏,跟着速度不减的一路狂奔着朝基坑直冲过去。工地上的工人们都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他们纷纷逃避躲闪着,一时间惊叫声四起,有些胆小的人禁不住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之间,福克斯厢跑已经冲到了基坑的边沿,后轮卷起的烟尘遮蔽了人们的视线,而它的两只前轮却毫不犹豫的奔着坑里急碾。这一刻无风,老天知道即使有风也阻止不了这疯狂的举动;这一刻收声,众人明白就算有声也无助于对绝望的警醒。一时间,天看人观,绝险呈现,福克斯犹如一只滑板,冲上基坑的供料板,势不可挡的要一飞冲天,唯一不同的是,它的轮下不是u台而是钢尖杵天的必死深渊。
在汽车腾空跃入基坑之前,荀循已经给自己留足了逃生的时间,就在福克斯一跃而起的瞬间,她的左手松开了方向盘,轻拍门掣松了中控索,跟着撩动拨叉松了锁舌,随即挥肘撞开了车门。此刻,惯性下的厢跑前轮刚好离开了地面,借着车头前冲低头之际,她顺势翻身从撞开的车门里滚了出去,却把那枚绷簧弹起的m67留在了车厢里…
轰!
福克斯两厢跑车在基坑之上悬空飞行的同时炸成了一团炫目的烟火,明黄色的汽车被炸得四分五裂,带着漂亮颜色残骸挂在了直立的钢筋水泥柱上,碎片落得满坑都是,四只燃烧的轮子滚落开去,丢到不同的角落里,燃烧的轮胎冒起滚滚的浓烟来,烟飘四散,从很远处都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