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帝教导儿子的兴致高昂,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又从书架的抽屉中拿出了几道皇封秘奏来,放在了周长安面前:
“这些都是你平日里看不到的秘奏,朕允许你先读一遍,然后再仔细想想吧。”说完,便又朝着门外喊了一声:“传些茶点来!”
没过多久,天佑帝一边享用茶点,一边拿起一本闲书,与周长安一起读了起来。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周长安合上了最后一本秘奏,发出了“嘶”的抽气之声,抬头看向了天佑帝。
“看完了?现在的颜重武在你心中,又当如何呢?”
周元庆合上了手中书,兴致盎然地看着对面的四皇子,静等他的回话。而周长安也一改方才那般笃定,反而略带探究的语气,小心翼翼地说道:
“若是依次来看,儿之前的确小觑了这位飞熊军大帅。儿臣虽未曾亲眼见过此人,但只他的手段之中,便已能感到背后传来了森森寒意。如今回过头来仔细琢磨他的举动,儿便不敢妄加揣度了……不知父皇您,又是如何看待这位颜重武的呢?”
周元庆在四皇的反问之下,也是长叹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来,指着御书房东墙之上挂着的华禹全图,慢悠悠地说着:
“好不容易等老了一个郭云松,结果又蹦出来了一个颜重武。近百年以来,他幽北颜家可全是靠着这些不世出的名将,才能与我们北燕相持不下的……哦对了,还有朕的那位旧友,东幽李齐元。不过国与国之间的纠纷走到最后,还是得看谁的拳头大……”
话说到这里,周元庆伸出自己的拳头来,仔细端详了一下,又叹了口气松了开手来:
“前五十年,郭云松可谓天下兵家之首,这才能以幽北弹丸之地,与我偌大一个北燕相抗;而郭云松前脚一走,后脚便冒出了一个颜重武,莫非幽北苦寒之地,在冥冥之中有着武曲神君庇佑不成?这等百年难得一遇的将才,我北燕王朝怎么却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位呢?”
周长安听到此处,便立刻出言提醒道:
“父皇您既说到这,儿臣可就要放胆妄言了!平北侯郭孝虽然兵败殉国,但老人家生前也是一员不可多得的骁勇战将,在守城方面更是备受天下兵家推崇……您这般说辞,岂不是在抹杀……”
周元庆摆了摆手,止住了为平北侯郭孝‘仗义执言’的四儿子:
“儿你还是没听明白,这天下之人,才华能力皆有其限。而父皇方才所言之意,也并非是斥责平北侯无能。不过老侯爷戎马一生,其统兵方面的能力也就仅此而已了。但郭云松与颜重武则不一样,这两位可是实打实的绝世名将,都是深受老天眷顾的统兵奇才。文武双全自不必多说,而原本平凡无奇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到了他们手里都能令行禁止般的活过来;凡临阵对敌之际,山川河流也都可以为其所用。古往今来的名将,无一不在此列。这也是平北侯爷郭孝,终其一生都无法触及的境界……”
周长安听完心中仍有些忿忿不平,但也没有继续就这个问题与自己父皇争执。反而把话锋一转,转头又谈起了颜重武来:
“那依父皇之间,如今颜重武究竟抱得是个什么心思呢?”
周元庆沉吟半晌,便用手指极有节奏地敲击起龙书案桌来:
“依朕之见,颜重武这番做作,的确是演给天子看的不假,不过却不是演给颜家天子看的……搞不好,他暗中选定的观众,却是朕呐!”
周长安被父皇这一句话给惊得是目瞪口呆,傻愣愣的盯着自己面带笑意的父皇,好久都合不上自己那张薄嘴。
“你也无需惊讶,其中之意也并不复杂。你想,那颜重武定然舍不得放弃东海关这块肥肉,但面对奉京皇城被困又不得不立刻回援;两难之下,他这才会鼓噪起回援之势,明面上是在告诉颜家父子,自己并无不臣之心;可实际上他打的小算盘,却是想引诱我北燕王朝先行增兵东海关!毕竟会使用密谍探子收集情报的,可不仅仅只有咱们北燕一家;可一旦我们先向东海关增兵,那么他颜重武便有了合理的理由,率领大军转回头来,立刻拿下东海关!而我们北燕国土幅员辽阔,想再次集结起一支能拱卫东海关的队伍来,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反而颜狩麾下所率之兵,可都是随时随地便可以拨转马头的生力军呐!”
天佑帝如此一说,四皇子这才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而颜重武这一手戏法儿,如今被父皇说破之后,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奇妙之处了。就好比之前那场蒲河之战,他也无非就是打了一个行军速度上的时间差而已。
就是靠着这个简单的时间差,颜重武便以此绞杀了平北侯郭孝,还有北燕十万大军!
计都是一样的计,手段之上见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