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傅忆与沈归之间是几代的世交,也是铁杆的生死兄弟;但颜青鸿耳听着傅忆的话茬越来越硬,也知道他要拿万长宁被沈归废掉的双腿说事,也就不得不被迫开口,打断了对方的气话:
“小忆!这里虽然都是自家人,但说话的时候也得注意分寸……”
万长宁却微笑着摆了摆手,用他那清澈的双眼直视傅忆喷火的目光:
“我知道傅督想要说些什么!你认为万某的心里,一直在记恨着废腿之仇,才会鼓动陛下对沈归之事不闻不问对吧?不过,记不记他的仇,是我万长宁的私事,无需向任何人解释;但站在幽北三路的立场而言,我却认为这是眼下最符合时宜的应对方式。直说了吧,沈归虽然对于幽北三路,有着扶大厦将倾之功;但却不值得为他这一条命、而去赔掉万千幽北百姓的利益。当然,你傅忆也一样不值、他李子麟不值、我万长宁不值、陛下也不值!”
说万长宁是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也好、是不念朋友义气也罢,虽然其他二人都在极力劝说双方,然而心底也已经默默认同了万长宁这个有些冷酷无情的做法。
这负责劝架的君臣二人,肯定是两边说着好话,并尽量保持一碗水端平的中立态度;但傅忆是个何等聪明之人,又怎能捕捉不到他们隐藏在话语之中的深意呢?
其实站在理智的角度来说,他自己也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而对于万长宁恶劣的态度,也只是出于气愤、而非政见相悖;他口出恶言去讥讽万长宁,也只是为了一抒胸中郁结的气话而已。可如今听到这两位和事佬的措辞与态度,就真的令傅忆感到从头到脚的心寒。
东幽路的主事人李子麟,虽然与沈归有着家族姻亲的这层关系;但他毕竟不是沈归的朋友,也没直接擎受过沈归的好处;所以他那份帮理不帮亲的立场,傅忆既可以理解、也可以接受;
但你颜青鸿呢?
人在愤怒达到了极致的时候,反而会显得特别冷静:
“颜青鸿啊颜青鸿,兴平皇帝陛下!我傅家世代忠良,也出不来那以下犯上的逆臣贼子。对您而言,我傅忆就只有一句话好说:颜昼那双血红血红的眼睛,可还高高挂在在天上、死死的盯着你呢!”
颜青鸿本是一片苦口婆心的模样,如今却被傅忆这一番足矣诛九族的大不敬之言,惊出了一个万分错愕!
“至于你,万长宁万相爷!抛开李家的那份儿女私情不谈,单说您屁股下面这张带轮的椅子,都是沈归托人带回来的第三张图纸了!你怎么……哈,罢了罢了……你们不是为国为民的忠臣良将,就是心怀苍生万民的千古圣君!你们仗义、你们做的对!可我傅忆没有那么大的志向,也没有那么高的才能,也无法胜任中山路总督的位置。陛下,今日傅忆便向您请辞,我要去北燕救我的兄长了!告辞!”
说完之后,这傅忆从腰间解下了一枚黄绸布袋,砰的一声放在了东暖阁的书桌上;走出大门之前,他还面带嘲弄的回过身来,给颜青鸿行了一个似是而非的臣子大礼,这才仰天大笑着向宫门之外大步走去!
回过神来的颜青鸿,急忙吩咐门外的近侍,前去追回负气出走的傅总督;可没想到半晌之后、他们却只等回来了一个消息而已:
“回陛下,傅督……傅督他杀死了一个上前阻拦的皇宫守卫,扬长而去了……”
颜青鸿看着那位等待自己旨意的近侍,脸色几番变幻之后,终于还是长叹了一口气:
“哎……此乃朕之过也!厚葬那位尽忠职守的守卫吧!至于傅总督嘛……就由他去吧……”
次日,幽北丞相万长宁,宣布修改了一道看似不疼不痒的禁宫律条:
取消一切重臣执剑入宫的殊荣,改为乘车、或骑马入宫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