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书卿此时也偷偷凑上前来,先是委屈的瞥了一眼正抱在一起腻味的二人,又用嫌弃神色一脚踢开了滚到了自己脚边的人头,紧接着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使劲儿挤出几滴眼泪,便亮开了童子功的戏曲嗓子,当场哭了一个震天彻底!
小女儿家的思路,的确不是沈归能够理解的。对颜书卿来说,接受是一回事;闹,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前厅唱的是弟兄相逢古城会、庭院之中就唱起了二女争夫的戏码;然而直到夜幕降临建康城,花船画舫也开始掌灯迎客之时,这桩风靡整个建康城的凶杀血案,仍然还是没有激起任何波澜。南康王朝的法度虽然以公正清廉著称,但正如天工坊研制出的半自动武器一般、凡是需要人来参与的行为,就一定会留下纰漏。
依照南康朝廷的法度来说,在都城建康之中、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发生了如此血腥凶残的多起人命案!依照往日惯例来说,早已捅到了内阁裁判团与联合议法会当中了。即便连夜把那些七老八十的议老与内阁裁判,统统召集在皇宫之中商议此案,也谈不上小题大做之举;然而事发至今,除了几个临时召集的地保与衙差、前来收拾了尸体、打扫了地面之外,就连一个身穿官衣的捕快都没有露过面。单从这一点反常之处就能看得出来,另南康人引以为傲的所谓公正清明,实际上也就只是那么回事罢了。
至于说强行压下了一桩天大的案子,到底是其中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刚到此地的沈归等人当然是两眼一抹黑了;不过单从结果上来看,既然垮台的是谛听的外围组织的南虎帮、那么出面弭平此事,暂时又没有来寻沈归晦气的人,一定也是谛听无疑了。
五位位身负人命案的杀人凶手,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再次踏上了夜幕之中的长乐街。
虽然与长安城中的长乐坊、仅有一字之差,但这条位于秦淮河岸边的街市,倒也不愧长乐二字。白天是喧哗沸腾的旅游胜地;夜晚便是花团锦簇、五光十色的人间天堂。这昼夜之间的巨大差异、单从杏花楼门前的摆设也能看得出来。他们中午挂的是南康特色菜肴、小吃粉面糕点的木制方牌;如今夜幕降临,已经换成了南北大菜、时令河鲜;而那个白天挂着帘子的耳房,此时也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三盏明亮的油灯,把这一间小屋子照了一个清清楚楚;窗子里面正站着一位面皮粉白的俊俏后生,人收拾的干净利落,头上还缠了一块青布裹头,在周围那些婶子大娘们的注视之下、手法干净利落的不停剁着从架子上取下的建康烤鸭。
颜书卿也满脸好奇的挤进人群,从那个脸红的就快滴出血来的俊后生手里,买来了一个荷叶包,里面包的正是挂满了鲜亮卤汁的枣红色烤鸭。
沈归伸手捏了一块连皮带肉的鸭子放在嘴里,迈步就往杏花楼前厅走去。而中午已然拦过二人一次的迎客伙计,此时眼睁睁的看着两位杀人凶手光临,竟然既不害怕、也没叫喊;反而扯出了一副常客迎门的熟稔,一边用肩膀上的白布巾掸着沈归身上那莫须有的浮灰,嘴里还不停说着大套大套的生意话:
“刚才小人还在纳闷,都已经月上柳梢的时辰了,怎么还有喜鹊一直站在枝头叫唤呢?敢情是二位公子再次登门,敝号还真是三生有幸、能得了今日这满堂的光彩啊!中午您二位走的急,也没来得及进屋喝口茶、吃口菜,小人这心里就一直不太舒服;不过您瞧怎么样?这有缘就是有缘,错过了也一准能再……”
沈归故意做出一副穷凶极恶的表情,随手推开这位变了一副面孔的伙计,棱着眼睛、咬着后槽牙说道:
“你刚才可是眼睁睁瞧着、爷我是怎么当街宰人的!怎么着?你跟我们哥俩的过节,转个脸就全忘了?还是你就不想要这颗脑袋了呀?”
“瞧您说的,有谁会用自个脑袋送礼的呢?况且二位公子中午不就是跟那些狗东西打了一架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跟您这么说吧,要不是小的我肩不能担手不能提,胆子又小的话,哪还劳动二位公子出手呢?小的我早就跟他们打起来了!这些人呐,天天正经事是一件不干,就知道满街的欺压良民、讹诈钱财,算个什么物件,我呸!”
沈归一边欣赏他那精湛的演技、一边试探性的伸出右脚,虚空着晃了一晃:
“那你要是这么说的话,爷可就带人进去了?”
“别忙!爷您这双鞋可是稍微有点脏,不能让里面那些不长眼的东西,瞧了您的笑话不是……”
说到这里,这小伙计立刻双膝跪倒,拿着那雪白干净的布巾,装模作样的给沈归擦了几下鞋子;随后才扯着脖子朝楼上喊去:
“三楼的伙计们都听好了啊!有五位贵客现在上楼,都给我小心伺候着!”
一直跟在沈归身后、此时正在抢鸭子吃的四个闲人,眼睁睁的看完了这位小伙计那已经服帖到了地皮里的谄媚,眼中闪烁的都是敬佩的光芒。
甭管走到哪里,沈归这小子都是真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