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一泓犹如秋水般清冽的锋芒,迅速划过了那位爱笑的水贼脖颈!铁甲送了他一条血红色的珠链,作为临别的祭礼。
“杀!”
无需多言,人群中爆发了一声高呼,两江水贼再次席卷而来!
与此同时,藏在香樟树上看热闹的白姑娘,用袖子一掩自己上翘的嘴角,语气故作悲伤的说起了风凉话来:
“真是太悲壮了,比戏台上唱的可要感人多了!我实在不忍再看、一会等收尸的时候再叫我好了!”
听了她这一番惺惺作态的言语,代表江南道前来的梅先生,嘴角也不禁暗自抽动了一下:看来,白玉烟这小蹄子不仅心狠手辣、工于心计;就连脾气秉性都如此的古怪多变,实在令人难以琢磨!如果谛听执意派女子,管理与两江联盟合作的大小事宜,那么己方还是尽早抽身为妙,以免引火烧身呐……
扭过头去的白玉烟,故作悲伤的以袖掩面,又等了好长一段时间,耳边仍然不停传来厮杀与呼痛的声音,终于开始觉得有些奇怪了:哎?根据组织内部关于郭云松的情报所记载,此人是位用兵如神、经验老辣的绝世名将,大阵赢过三百六、小仗打的赛牛毛,乃是幽北三路的国之柱石,三朝老臣。然而情报上对于他的身手却只字未提;想必应该只是极其粗浅的军汉功夫,根本不无需另外记录。方才自己眼见他已然退无可退、更被不少于四百之数的闽江水贼彻底围死,根本没有任何生路可走!以他那等粗鄙不堪的军伍功夫、再配上脖子根都已经埋进土里的年纪,能够撑到现在这个时候,已经当的起太白飞虎的赫赫威名了!可现在从远处的厮杀声来判断,这一场围歼战,分明还没有进入收尾阶段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白玉烟,终于还是转过了她那惺惺作态的柔弱脸庞!目光所及之处,只见浑身浴血、披头散发的老王爷郭云松,正把手中白虎大刀转动的上下翻飞,四周躺倒着数不胜数的闽江水贼,原本密实的人群,此时竟然明显稀薄了许多!
而老王爷的脚边,还瘫坐着一位紧握着半把剑柄、神情与目光呆滞,背靠着竹墙正在用力喘息的中年男子……
“这……为何还没结束?”
梅先生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场中央,语气低沉的回复着白玉烟:
“郭太白已经豁出命去了!不过白姑娘放心,方才他受脚边之人所累,大腿上已然挨了重重的一刀!最多再攻上半刻钟,郭太白的项上人头,就可以交给白姑娘您了……”
郭云松此时早已脱力,而作为发力点的腰腹,仿佛也被无数条铁链紧紧紧缚;每每转动一个角度,都会扯出一阵深入骨髓的剧烈刺痛,动作走形的厉害!身体出现了什么状况,他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腰腹已经彻底不堪重负,即便今次能够死里逃生,下半辈子,自己也只能瘫在床上度过了!
铁甲并不是一员战将,虽然他自幼习武,但却从未真正上阵杀敌。刚刚一剑抹开敌人喉咙之后,也将战火重新点燃;而这位文武双全的大管家,与那两位大腿有伤的海鲨帮众,都没撑上很久;他被一根悄无声息的铁钎、重重插入了右胸正中,肺叶被捅出了一个对穿!
郭云松看见他嘴角不断涌出的血沫,心中立刻一沉,立刻便把白虎大刀舞的上下翻飞,逼退了朝着铁甲涌去的敌人。老王爷心知铁甲必死无疑,再顾不上心痛、也顾不上保存体力,立刻卯足了劲道,与这些闽江水贼拼起了老命……
自身的节奏一乱,那原本密不透风的防御也立刻露出破绽!大腿被割了一刀,还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随着郭云松的速度加快,白玉烟的视线也被高高隆起的尸堆、团团包围的人群所挡;她双脚紧紧勾着树枝,身子向后一翻,便稳稳落在了地面上。
她抽出了那柄超长利剑,踩踏着饮饱鲜血的沙土地,迅速向海鲨寨方向奔去。她想要亲眼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支撑着郭云松,令他在如此悬殊的实力差距下,还能撑过这么长时间!
当她推开十几个满面惊惧的闽江水贼之后,终于看了一个分明:此时的郭云松仍以双手持刀,但右眼却不知被何种兵刃所伤,已然变成了一个可怖的血窟窿;他那赤裸的上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看上去仿佛是每逢大旱之年、满布龟裂的大地一般;而他右腿那些伤口已然彼此贯通,一大块皮肉已然不知所踪、惨白的腿骨也暴露在她的视野当中;那两条布满了伤口的手臂,仍在机械而无力地挥舞着满是缺口的白虎大刀;而他每次挥刀的动作,也会喷出一小口鲜血……
而那位被捅穿了右肺、靠在寨墙上徒劳等死的“累赘”铁甲,此时双眼的目光已经彻底涣散;但他却仍然紧咬着牙关目视前方、失去了三根手指的右手,还在死死攥着那枚光秃秃的剑柄……
如此惨烈的画面,也同样是白玉烟平生的第一遭。
一阵牙齿打架的声音传来,白玉烟也从灵魂深处的震撼当中缓过了神来;她循声望去,只见除了那十几位刚刚挡住自己视线的闽江水贼之外,这一片修罗地狱般的恐怖战场,已然没有半个还能站起身子来的闽江水贼了!
几乎是以一己之力,亲手斩杀了不下四百名敌军!这令人匪夷所思的光辉战绩,便是幽北中山路太白铁军的一位老兵——郭云松,留给华禹大陆的最后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