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颜书卿闯入烟雨阁的那一刻,沈归已经全程目睹了太监们的奇怪祭祀活动;不过有颜书卿这个意外因素一头撞入局中,双方便立刻面临着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紧急情况;无论是履行谛听意志的太监们,还是作为破局者的沈归,都只能在还没有必胜把握的时候、硬着头皮亮开自己的底牌;至于最后到底哪方棋高一招,恐怕就只能尽人事、顺天命了!
不过沈归识破谛听的全盘计划,最终能否阻止这场宫闱之乱尚且不提,至少可以保住颜书卿的这条小命;因为今时今日的沈归,受益于李乐安那一手精妙绝伦的银针渡穴、功力已经暂时恢复到了全盛时期!
在烟雨阁中参与誓师大会之人,大多都是各宫各监的首脑人物!他们这些人经验丰富、声望极高、手眼通天、党徒众多,影响范围基本可以覆盖整个后宫。唯一有些缺憾的是,他们每个人都已经是四旬开外的老人,到了眼下这种比拼硬实力的时候,根本不可能是沈归的对手!
严格来说,四旬开外的年纪并不能算是老人,甚至对于武术家来说、更是一生之中的修为与经验极其鼎盛的黄金年纪;可对于这些太监们来说,四十岁却已经称得上是风烛残年了!由于身体有残,所以太监们普遍短寿,而且一直都会被病魔如影相随;眼下烟雨阁中这些四十左右的“老祖宗们”,很多人连走路都有些费劲了……
春雨剑的剑芒极其柔和,看上去仿佛是夜月笼纱一般朦胧、不带半分锐气。每当这种光芒掠过颜书卿眼前、她都会暂时忘记这是一柄杀人利器。今时今日,沈归的剑法已经不再快的那么令人匪夷所思,一招一式、一进一退,无论是剑、身、步三法,都交代的十分清晰简洁;即便是那些根本不懂武艺之人,也体会出见剑法当中所蕴含的美感。
双方实力相差如此悬殊,直待片刻之后,整个烟雨楼上下三层,已经成为了一片太监的坟场;沈归将最后一人的喉管挑飞之后、立刻还剑入鞘;随即他走到颜书卿的身边,摸了摸她被刀身拍肿的额头,语气轻佻吹了个口哨:
“被寿星公附体了?”
三番四次的救命之恩、小女儿家心中的崇拜与爱慕之意,立刻化为了一句句粗鄙不堪的市井粗语,疯狂地向不解风情的沈归扫射而去。如果烟雨楼还有任何一个活口、一定会对颜书卿这位花容月貌、清秀文雅的长公主,产生一种全新的看法……
江湖这个大染缸的迷人之处,就是可以容纳每个人内心深处的肮脏和欲望。今时今日的颜书卿,只走了一小段江湖路,就把什么女德女训女儿规,已经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可关于那些风月宝鉴、深闺怨影、红烛夜话之类的男子读物,她却已经有了非常深刻的了解,并且已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品鉴视角。
天性遭受外部压迫的力度越大,反抗的叛逆心理也就会越来越强。皇族闺秀颜书卿,自从南下东海关之后,便彻底放飞了自我;原来那个精蠢精蠢的小公主,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百毒不侵的铁血女斗士。
“嗯,虽然领头的全都交代了,可根据谛听的惯用手法推测,这场宫闱内乱的发生,仍然无法避免。不知寿星公您老人家,是打算出宫避祸呢?还是留在这里收拾屋子呢?”
额头红肿的颜书卿,低头看了一眼满地的血污残肢,立刻连连摇头:
“算了……我还是去御膳房练刀工吧。”
沈归听完之后想了一下,也不觉得御膳房这个地界、会有什么危险,便点头应允:
“我离开这里之后,你现在心中默数三百息;然后出门,一直贴着北城墙走;如果途中遇见危险、就装做寿星公下凡……”
颜书卿咬牙切齿的飞起一脚、却只踢在了沈归的虚影之上;她咬牙切齿地望着沈归消失的方向,心中开始盘算起来:究竟如何才能找到一张既可以随身佩带、又不影响日常活动的宝弓呢……
出了烟雨阁这么一档子事之后,皇宫之中的大小内监宫女,已经全都无法信任了。沈归先来到了东暖阁,见阁中无有生息之后,这才转个身子,直奔北兰宫而去。
与此同时,兴平皇帝颜书卿,正用侧脸贴着邓皇后的小腹,小心翼翼地听着腹中“胎动”。前些日子,邓皇后身体略感不适,便传召了太医院的副院正孙白术入宫诊治。结果孙家老二才搭了三息不到的脉象,就硬邦邦的丢开了手中丝线,丢下一句“有喜了”,便离开了宫中;态度恶劣且先不去管他,可事后太医院呈上来的方子就更气人了:蜜渍陈皮、醪糟煮蛋、酒酿酸梅等等等等,全都是女人和孩童喜爱的零嘴小点,正经八百的安胎药材,竟然一样都没开!
生平第一次当爹的颜青鸿,也罕见的没有往死里熬夜加班了。最近一段时间,只要天一擦黑,这位新晋的父皇便直奔北兰宫,迫切的想要听一听两个月大的皇儿,到底跟自己说了些什么……
做上一些外人看起来愚不可及的蠢事,往往也会令本人所感受到的幸福,变得更加浓郁几分。
如今沈归的视觉与听觉、已经变得极其出众;距离北兰宫尚有一段距离,便看见四位装备齐整的御林军、正在把守着北兰宫的大门;而他的耳边、也恰好传来了颜青鸿那故意做作的幼稚嗓音:
“皇儿想吃什么呀,跟父皇说,踢一下肚子呢,明天就叫御厨做甜的;踢两下肚子,咱们明天就吃咸的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