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绝了江月鹿的一番美意之后,姜小楼平地一个纵身、飞回河东城墙之上。直待他昂首阔步、走入城楼之中以后,在周长安那艳羡又复杂的目光之中,虚声虚气的说到:
“生甘草、白术、黄连、桔梗、红花,碾碎成粉,与热水同煮、放入柳木桶中;待水温稍凉,将我放入药桶之中,每日早晚滤渣换药……”
姜小楼一边自顾自地说着话、一边脚步虚浮的穿出城楼,向城下走去;可还未等话说完全、他便身子一软、眼白一翻、向城墙垛口瘫去;若不是郑谦眼疾手快、死死抱住对方腰身的话;这位刚刚抖了大威风的“剑神二世”,定然要一头栽落城下、摔出一个“肝脑涂地”了!
自河东城一战过后,凡是在江湖上叫得响名号的名门大派,已十者不存其一。这些参与到秦军会盟之中的江湖门派,原本也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算计,如今只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而已;而对于秦军来说,谛听也好、秦王周长风也罢,都只是想利用这柄双刃剑、起到“千里杀将”的战术效果罢了。只待日后山河倒转、乾坤易主;无论登基坐殿之人是谁,也同样容不下他们。
经过这一番折腾、这些江湖门派的中生代弟子,几乎都在登州城的夜战之中、毙于沈归剑下;而河东城下的鏖战,由于姜小楼阵前窥得半寸天机、又将这些掌门护法斩尽杀绝;除去一名为情所困的陆蕊娘;以及一个刚刚继任不久、便被自家人当成了炮灰的傻蹄子江月鹿之外;整个华禹武林都面临着断档危机。
燕秦之争固然热闹、可也总有独善其身的君子。玄岳道宫,留下了一位无量真人;幽北三路,还活着一个沈归沈太初;谛听还有一只黑狗、一个沈游、以及天灵脉者宋行舟;至于竹海剑池,也剩下了“半个”姜小楼……
当然,这么说也不算准确;因为姜小楼虽然还有半条人命、最终生死却犹未可知!如今的他,与东海关一战过后的恩师岳海山,面临着同样的危险境地,必须做出一个生死抉择:
究竟是彻底散去所有的内息功法,变回一名实实在在的普通人?还是强撑着精神与意志、试图修复受损经脉,搏一搏那几乎不存在的复原机会?
岳海山是个坚忍不拔、百折不回的执拗脾气,自然更相信人定胜天的道理;当年他面对抉择之时,也选择了后者:试图在天地法则之中、拼出一线生机来。
而姜小楼与他的恩师不同,生来就是一副浪荡公子、逍遥散人的性格;今日轮到他面对同样的生死抉择,也不会固执的遵循恩师前路,非得重新走上一遭…
更何况他在巴蜀道万千大山之中、忍受了近二十年的苦修生活;如今又与江月鹿结识,更不必与天地去一较短长了……
所以,在姜小楼迷离之际,已然迅速做出了最终抉择:彻底散功,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陷入昏迷的姜小楼,被置入了柳木浴桶之中,泡起了药浴;而他这侥幸获胜的一战,却仿佛插上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华禹大陆!
无论是宗净大和尚、还是陆远陆道常,甚至连一剑都未能抵挡的白长右,若是放在江湖之上,也全都是一等一的宗师圣手!尤其最近几年、这些人的风头、甚至隐隐还压过了青芒剑神岳海山一头!
毕竟他们都是活生生的武林高手、总会比一具冢中枯骨、来的更有说服力一些。
至于像是宗净禅师这种真正的顶尖高手,与武林和世俗之间,其实已经拉开了好长一段距离;即便北燕官军中的校尉将官,八成都是出自南泉禅宗门下的俗家弟子;可对于这位达摩堂的首座禅师,也没几个人亲眼见过。
反观神拳宗的“八臂仙猿”白长右、西岳太华的“须臾剑叟”徐天川、凌云剑派的“劈风斩日”庄凌云等辈,包括诸如此类二流高手,才是最为百姓熟知的武林高手、并也愿意为其吹嘘功绩、助其扬名立万。
顺带一提,鬼手江月鹿的名声,倒并不在此列之中。因为她那“青城月鹿星”的名头,在承袭鬼手之前、本是“倾城”二字,与个人的武学修为,根本毫无关联。
当然,这也是姜小楼强撑着大厦将倾的重伤之体、还要与她诸如废话的主要原因。
姑苏城东的妙玄观门前,一名须发斑白的中年乾道、带着两名容貌普通、身材瘦小的道童,刚刚送别了一位白发道人。如果换一种说法,就是凭借着假死脱身的沈归、与易容成小道童的李乐安与颜书卿,送走了游方至此的无量真人。
待师徒三人,返回大殿之后,立刻被一名满面焦急大娘缠住了手脚:
“玉虚真人,我这小孙儿眼看就要不行了,您是有道行的人,哪能放手不管呢!”
“张大婶,并非是贫道有意推脱不救;方才贫道已经反复说过数次、您家的小公子真的没病!而且那天神教的“番僧”,不是也这么说嘛?”
“洋和尚的话能信吗?还是咱老祖宗的东西管用啊!玉虚真人呐,您就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婆子吧!符篆、木剑、照妖镜什么的,好歹您也赏一个下来啊,多少银子我们都认……”
随着“嗤啦”一声脆响,沈归的袍袖被这老妇人一把撕开,破了一个大口子!沈归心中实在烦躁,伸指一搭张大娘的腕关节,卸去了对方的“爪力”、这才抽出了余下的半片袖子……
“好好好……那贫道就将实情讲予你听,你可莫要过于激动才是!”
“哎哎……我听着么,您说……”
“贫道并没有故意推脱、贵府的小公子也的确无病无灾……别动!先听贫道把话说完!至于他高热不退的真正原因、乃是妖邪入体之相!简单说来,就是俗话说的中邪、撞客、魇魔,这些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