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李乐安这么一说,沈归回忆起了自己出生时的大致情景。他还记得祭坛周围除了佩刀的萨满卫之外,便只有一些健壮的马匹而已;而祭坛之上,除了“大神”李玄鱼、与“二神”齐灵烟,也就只摆放了来自于各家教宗赠予的法器而已。虽然那次祈灵仪式并非“净坛”,可也只有李玄鱼自己流出的血液,再没有任何其他的尸体。
单单从当时场面来分析,也绝不会是那个臭名昭著的血祭仪式。
今时今日的沈归,已经不敢再抱着固有思维来审视华禹大陆了。因为光是自己这一身匪夷所思的武学修为,也已经大大超出了人体的极限。
可无论是他的本家萨满教也好;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南林禅宗也罢;甚至还包括与自己恩怨纠缠的玄岳道宫、凡是这种带着“神怪色彩”的宗派武艺,包括内修法门,沈归既可以说是门门精通,也可以说是一样都不会。
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老叫花子伍乘风,给自己夯实了一个相对浅薄、又极其全面的基础。他没有学过任何一家的武学,也不会下意识的施展出任何一套固定的招法,当然也不会受到任何心理与生理上的桎梏。
就像是一知半解的学徒,远比一张白纸更难教,这是通用三百六十行的道理。沈归没有偏执与惯性,也没有养成任何“职业病;所以学起天下任何武学,历来都是又快又准。
当然,也可以说他精通的所有武艺,全都是“剽窃”而来。
凭着浑厚扎实的身体基础,再加上绝顶的悟性与资质,凡是沈归领教过的招法,只要是江湖门派的武学,无论是江湖巨擘的竹海剑池、还是三流末尾的凌云剑派,他只要看过一遍,都能当场学出个八九不离十来。
可自己的事,自己心里最清楚:凡是世俗门派的功法,他无需特意修炼,便能轻易提升到与本身修为匹配的程度;可已经凡是掺杂了宗教色彩的招法内息,他就没有一样能学明白的!
当然,照猫画虎学个十成十,凭沈归的能耐倒是不成问题;可无论是南泉禅宗的韦陀功、大开碑手、金刚伏魔之力等等;还是玄岳道宫的绕指柔式、挽云式、阴阳决等等;在他手中施展出来,都只是做比成样的花架子而已,根本没有任何威力可言。
一套完整武学体系,不仅是图谱与画册所记载的造型与招式;更重要的内核思想,其实是承载着创造出这门武艺的前辈,对于如何推动人体极限的感悟过程。犹如算术的本质那般,即便是一眼就能看出正确的答案,也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也就是说,那些经沈归手中使出的宗教招式,内核都只属于沈归自己;而招法所附带的杀伤力、也全是来自于他的身体本能、与顶级兵刃的加成罢了;至于那套武学本身,就只是覆盖在他身上的一层皮毛而已。
沈归也曾为了这个奇怪的状况,深感苦恼。他也不止一次的想象过:如果自己能修成罗汉金身的话,那么就不再惧怕所谓的千军万马、人山人海了!
时至今日,对于这个问题,沈归就只想出了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
因为自己不信。
关于“相信”这种事,沈归自己理解有误,这绝不仅仅是虚无缥缈的心理因素那么简单。玄岳道宫的道长,真正相信自己的肉身、仅仅是天地之间漂浮的一颗尘埃;所以他们才能将自己彻底融化在天地之间、并逐渐参悟天道本质;而禅宗的大德高僧,也相信自己挚真挚诚的慈悲之心,可以抵御并阻挡邪力的侵蚀;所以他们才能经年累月的忍受锻体之苦,最终修成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罗汉金身。
军中的士卒,相信自己的杀戮,是为了追求正义、保护家人;那么这一支队伍,就会变成一支锐不可当的铁军,驰骋于大江南北、纵横披靡。
堂下的学子,相信自己的学识,可以成就万民安乐的清平盛世;那么这一科的仕子,就会成为廉直杰出的干吏,还治下百姓一片朗朗乾坤。
力量本身,并没有高低之分,也无法自行分辨正邪;一旦相信的力量被恶人玩弄,就会催生出犹如华神教一样的畜生,祸乱人间。
林思忧相信医术,所以并不相信萨满教的“万物有灵论”;即便是加入萨满教,她也只是钻研其中的药经医典而已;哪怕是李玄鱼在归天之前,将大萨满的位置传给了她,她也没有参与任何的教中事务、甚至连面都没有露过。
林思忧的思路也很简单,无论是萨满教的灵魂力量、还是在幽北三路取得的地位与权力,她都只是个外行人而已;如果由自己来引导萨满教的未来,也未必会比放任自流的方式,来的更加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