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林思忧离开建康城中的那个大囚笼之后,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反常。无论是被谛听转移到沈宅水牢之中,还是很痛快的出手帮赵启宁治伤,甚至是在来往押解的途中,她都是既不吵也不闹,配合的程度实在令人咂舌。
可直到今时今日,这位受江湖人爱戴敬仰的回春手林思忧、终于露出了她的一口獠牙。
对于曹柏青来说,比瞎一只眼更加严重的伤势,他也承受过不止一次;况且也正如林思忧所说一般,被三根银针抵住眼球,除了无法闭合眼皮之外,倒是也并没有任何生理上的不适。然而即便如此,他仍然还是一动都不敢动,就仿佛是一只肚子肥胖的癞皮狗,被卡在了狭窄的狗洞之中。
曹柏青所承受的巨大压力,大部分都是来自于心灵深处;而且这种毫无意义的恐惧感,也不是通过打熬身体、锤炼意志之类的训练手段,就能够彻底克服的本能反应。
好像只用一根手指,虚抵在自己的眉心间;即便明知道没有任何威胁性,但也会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
眼睛,不仅仅是人体最脆弱的器官,更是用来感知世界、接受信息的重要方式。仅从生理这个角度来说,眼球被针刺瞎的伤势,虽然并不足矣致命,却足够形成强有力的巨大威胁;因为眼球的后方,乃是更加重要的大脑。
说来也有些可笑,人人都知道眼球的孱弱;但在潜意识中,仍然会将其当成是大脑的最后一道防护;这是人类接受信息、判断危险的方式,所决定的结果。
若是论及身手高低,只怕一百个林思忧,也不是一个曹柏青的对手;然而就是靠着小小的三枚蚊毫针,却仿佛李玄鱼手中的定魂针一般,将他死死地“钉在了”原地,不敢动弹分毫!
听完了林思忧方才的那一番话之后,由于对方“医道大家”的名声,实在是如雷贯耳;所以也令曹柏青在一时之间,无法分辨这究竟是一种医学方面的探讨,还是一种颇为温柔的威胁!
“咕嘟……”
耳听得车厢外的厮杀,已然进入尾声的曹柏青,不由自主地吞下了一口唾沫;无法闭合的双目,也开始不断流淌出泪水、顺着纤长的银针,缓缓流向了林思忧那布满细纹的手指……
林思忧莞尔一笑,双唇一错:
“嗯……看来你不太喜欢说话……”
噗!
话音未落,林思忧手指一松,变探指为推掌,凌空将这三根细细的银针,全部推入了曹柏青的右眼之中!
“现在告诉我,你疼吗?”
疼!这一种深入骨髓的疼!曹柏青双手捂住鲜血淋漓的右眼,仿佛被打断了脊梁的土狗一般,用手肘勉强支撑起了上半截的身子,一边使劲地甩着头颅、咽喉里也发出了隐忍的呜咽之声!林思忧眉头一皱,伸手揪住对方的发髻,打算好好查看一下伤势的具体变化;可没想到曹柏青的呜咽凭空转高了调子,音量也迅速由谷地拉至山巅,直刺得人耳膜发痒,浑身上下都觉得非常不自在!
还没等林思忧一针戳中对方哑穴,上半截身子还留在车厢之中的曹柏青,仿佛被巨浪卷走的溺水之人,身体平平后向后滑去,双肘失去支撑身体的能力、额头也“咚”的一声撞在了车厢底部……
而那三根没入眼眶的蚊毫针,也在木板上刮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声响,直刺的林思忧捂住了双耳,龇牙咧嘴的开口呵斥道:
“外面是谁家的小崽子,腔子里就没长着一颗人心是吗?杀人不过头点地,他就算有再大的不是,你一刀抹了脖子便是,别这么变着法的折磨人!”
天地良心!刚刚将十五名谛听探子绞杀干净的沈游,还真没有半点折磨人的坏心眼;他只是眼见有两条大腿露在车厢外面,还以为是被自己一剑斩断的碎尸;或是一条漏网之鱼,想要拿住林思忧来要挟自己呢!所以他也并没多想,飞起一剑,先挑开了缠绕在脚脖之上的马车缰绳,并连带着脚筋也一并挑断;这才紧紧攥着对方的脚脖子,使劲儿向外拖去……。
在他看来,反正不是半截身子、就是一个该死的鬼;为了避免遭受到对方的临死反击、这一剑挑深着些总没坏处。可没想到自己这区区一剑,竟然划出了一阵无休止般的鬼哭狼嚎!当然,这等意料之外的巨大的变数,也将天不怕地不怕的沈游、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如果是平民百姓的话,遇见这样的意外,肯定是扭头就跑;可沈游毕竟不是普通人,身上的能耐强,胆子也就跟着壮了起来。他伸出左手,攥住另外一只脚脖,向外狠狠一拉……
嗤啦嗤啦的木纹声响,混合着根本不像是从人类口中发出的痛苦哀嚎,经沈游用力一拉,终于回响在山林之间……
此时此刻的曹柏青,除了忍受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剧痛之外,心中也满是对林思忧的怨恨之情;如果仅仅没了一只眼睛,自己还可以拼死一战,或许还能博得一线生机;可就在被林思忧耽搁的这一段时间之中,外面的贼人出手挑断自己的脚筋,也就断送了自己最后的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