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这黑痣妇人从自己的袖口里,又掏出三锭银子,放在了对方的手里:
“他二嫂子,咱丑话可得说在头里!现在这狗屁世道,先给银子的活可不好寻了!不过东家既然敢先给银子,就不怕你不卖力气!能拿出这么多银子的主,也不在乎杀三个宰两个的!你们都放机灵点啊,少弄那些鸡零狗碎的屁事!”
“你就放心吧,咱姐妹又不是一回两回的交情,日后还指着您照应发财呢!”
这黑痣妇人又嘱咐了几句之后,便将人群轰散开来。按照她与季德生前之约,此时,应该去城楼之上、通知正在擂鼓助战的小季巡抚一声。
可这妇人原本是个老媒婆,一辈子保媒拉纤、经的多见的广、观人眉宇更是看家的本事!他当然知道对方的身份、也明白这档子脏事,经了自己的手,想要全身而退,已经没那么容易了……
于是,她就在这个阴暗的角落,将自己那身鲜艳的衣服脱去,换上了一身补丁摞补丁的农妇装扮;随后,她又从地上抹了几把黑灰,这才贴着墙根、小心翼翼地走出了胡同,直奔城东而去……
济水城东的守门老卒,是与自己相好多年的“老鬼”!只要给够了好处,不怕他不开门!
然而,这名“业余的局头”,还没蹭出一条街去;那名曾当街宰杀季大人老驴的本地无赖,便狞笑着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任这老媒婆已经足够小心了,但她拿了自己兜不住的银子,就一定会是这样的下场。上天才会有好生之德、“上差”只知道偷吃擦嘴、斩草除根。
半刻钟不到的功夫,战场上的局势逐渐发生了变化;原本漫山遍野、声势浩大的“北燕军”,已然被战术素养极高的秦南联军,完成了战术上的四面合围;此时,一股股两军精锐、从斜刺里杀出;彼此依托护为项背、拉出若干“网格”,将偌大的一片战场、牢牢锁在了秦南联军的渔网阵中!
屠戮殆尽、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季勤早已经将战鼓擂破、见敌军合围之势已成、便立刻走下了城楼,吩咐自己的二十多名“亲兵”,“仔仔细细”的帮自己披甲系袍、做“杀出南门”之前的准备工作……
自古忠臣讲究“文死谏,武死战”;虽说小季巡抚是正统文官出身,但如今他还兼任鲁东总督,文印武刀系于一身。所以眼下战情不利、他作为军中主帅,战死沙场为国尽忠,也实属份内之事。
况且,昨夜他鼓动城中百姓守土抗敌之时,也曾当众许下毒誓。
他先是抬出了自家的尚书老子、又诈称老季德,是自己的亲大伯;两名如此位高权重之人,一人愿意带头冲阵、一人愿意押尾掠阵,为保济水百姓安宁,不计富贵生死。如此至真至诚的举动、才是打动济水乡勇的重要筹码。如今季德已经战死沙场、城下败局以现,也到了尚书府大公子季勤、履行自己昨夜诺言的时候了……
由于自家的子侄夫婿,正在城外浴血奋战;所以南城门附近的街道小巷,早已挤满了济水城的老幼妇孺;然而,就在季勤带着二十多名亲兵走下城楼,准备依照前言、出城死战殉国之时;由打四周的角落当中、连滚带爬地跑出几十名中年妇人……
这些妇道人家嗓音尖锐、脸上也是老泪纵横、分别死死抱住那“二十多名”壮士的大腿,不许他们出城送死!有的人哭哑了嗓子,有的人磕破了额头、更有的人悲鸣泣血、甚至以性命相挟……言语之中,尽是要小季巡抚留的有用之身、假意向敌军投诚;效仿中州路的陈士杰,不计个人虚名、为济水城百姓谋得乱世之太平、且忍一时胯下之辱……
平心而论,开城投降这个提议,对于那些事不关己的百姓来说,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而且人家洛京陈士杰开城献降,不但保住了自己的官位、更保住了洛京数十万军民人等的身家性命;如果不考虑家国大义之类的破事,这显然是最明智的选择!
经这些妇人这么一喧哗,有些人倒是想遵循洛京的先例;可那些已经死了儿子、兄弟、父亲、男人的乡亲们,可彻底沸腾起来了!
一名身体干瘦、年过七旬的老私塾先生,在本地名望甚高,也是因为他对季勤的“死战报国”之议百般赞许,并亲自为其站脚助威,才发动了城中如此多的年轻人投身疆场、为陛下尽忠。可这些不知气节大义为何物的无知妇道、由于自己贪生怕死的念头而百般劝降,更以性命想挟,这岂不是要坏了鲁东父老的忠君气节、更污了季府的满门忠烈?
“你们这群无知妇道,岂不闻世间还有公理大义乎!老夫此生所育三子、还有尚未弱冠的孙儿,此时都正在城外与贼寇浴血厮杀!如今小季巡抚、遵昨日之约出城杀敌、乃上无愧陛下天恩、下无愧黎民百姓的正义之举!尔等如此相拦,定会坏了小季巡抚与季老尚书这一对忠臣父子……”
然而,还未等这名老夫子说完,那个哭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的妇人、立刻精神焕发的蹦了起来!
正所谓拿人钱财、予人消灾;这妇道虽然不是什么场面人,但也知道“个人信誉”的重要!眼下,就是她发挥自己能力的关键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