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秦王府父子两代人的美梦,正式宣告破灭。
其实这个结果,对于周长风来说,固然是一败涂地。可对于三秦大地的百姓来说,除了有人投身军伍的家庭之外;造成的影响,甚至还比不上一个大旱荒年。
首先,秦王起兵之初,是靠着南康送来的物资与军饷;而南康撤伙之后,秦王又将自己多年积攒的小金库搬了出来,供陈子陵继续北伐之用。如果说战事再延续十五日以上,他就必须要强征民间税款;可还没等到计划实施,祝云涛便与周长安亮出了底牌,釜底抽薪、直捣黄龙,飞夺三秦之地。
所以从这一点来看,秦王或许不是个雄才大略的英主,但至少会是个宽仁厚道的明君。
次日清晨,立下平叛之功的老将祝云涛,怀揣一封四皇子手书,做府衙老卒打扮、赶着一架囚车,踏上了押解钦犯北上受审的道路。
“侯爷,末将在西南戍了一辈子的边,没去过什么好地方。您身份高,见过的世面也广,咱华禹哪的景色要好一些呢?”
祝云涛一边赶着囚车,一边对身披囚服的信安侯周长风问道。
“怎么?知道自己功高震主,现在想要急流勇退了?祝云涛啊,你踏上了天家的船,岂是那么容易下来的?你那儿子项……祝文翰,不是还得留在巴蜀道吗?一条绳拴俩蚂蚱,飞不了老子、蹦不了儿子唷!”
周长风虽身穿囚服、却并未披枷带锁,更没有受到严刑拷问的痕迹;而且听他的声音略显轻松,应该是心结已经有所纾解、或是彻底认命了……
“您说我家那小子怎么样?也算是一表人才吧?嘿嘿!我也不想让他再继续做官了,爷俩去一个风景好的地方,开个小店渡日,然后再给他娶上一房媳妇,多生几个胖娃娃……啧啧啧…”
听到祝云涛轻松愉悦的畅想未来,周长风的神色一动,眼角也抽搐了几下,随即便叹起了气来:
“哎,也不知朕……我那夫人和孩子,最终会落得怎样的收场。”
“放心吧侯爷,陛下宽仁,小少爷又身负天家血脉,定不会受到此事牵连。”
“想隐居,那就去江南道吧,或是留在长安城也行。祝云涛啊,你别看我们三秦风沙大了一些,但……哎,罢了……大好河山,大好河山呐!”
周长风说着说着,浑浊的眼泪便流了下来。这个荒废了几十年的“套子”、其中的来龙去脉,无论是他的表弟周长安,还是祝云涛本人,都没瞒着他。而周长风虽然知道自己败在了何人之手,却始终没想出一个答案来:自己错在了哪里、又如何更改、才能避免重蹈覆辙。
这一声长叹,既是无可奈何的释然、也是怨天尤人的逃避……
眼下正值盛夏时节,河东城下的瘟疫也愈演愈烈,已逐渐波及扩散开来;中州路、荆楚道,三晋等地皆受其害。所以祝云涛押送钦犯回京受审、仍然还是走黄龙古渡这条崎岖一些的北线。只不过几日之前,由于他与周长安在这里大开杀戒,吓跑了居住在附近的村县百姓;所以二人一路走南,并没看到有闲人在此出没。
果不其然,百姓抛家避难而走,也就没有了摆渡的河工在码头等活;二人停车观瞧,只见黄龙古渡的码头边上,就只有一位脸上扣着草帽、赤膊上身打盹的汉子,正躺在自己的船上睡觉呢……
“船家……船家!”
身穿小吏服饰的祝云涛,走上前去敲了敲船梆;而那汉子闻言咳嗽了一声,伸手将草帽略一偏斜,用半只眼睛看了二人一眼:
“囚车啊?晦气……有官家的文书吗?”
“没有。”
“那就好办了。两人两车一匹马,分三次过,给二百两银子吧。”
正常情况来说,一个人乘船摆渡,船资一钱银子。马车、囚车、以及那批老马的价格比较高,可总共算在一起,有二两银子也就到头了。而且今天这小伙子细皮嫩肉的、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老河工,显然是看准了这独一份的商机,提着脑袋赚这“刀头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