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死在解忧军刀下的前任知府老爷,留下了一窖老酒。这批琼浆玉液,对于急需拉拢人心、坐实自己“大将军”身份的王百川,犹如“大旱甘霖”一般及时!于是他当机立断,使出一招“借花献佛”、连夜大摆庆功酒宴,让刚刚血战一场的将士们,一醉方休!
不过为了避免河东城的大瘟,异地而重演;所以心思细腻的王百川,还特意按着人头数目,拨出了一份酒肉备下。若是有谁不喜欢热闹,愿意连夜出城焚烧尸首的话;那么明日连本带利,一个人拿两份犒劳,记双份军功!
一名外号“哑巴刘”的西北军老兵,平生不愿与人来往。于是,他便带着两百多个同样不喜欢热闹、或是贪图酒肉军功的弟兄,离开了热热闹闹的邢州城,做起了“捡场”的苦工。
王百川心里清楚,无酒则不成宴席,可饮酒过量的话,也同样容易坏事。所以,当二百余人组成的“收尸队”、拿着掩埋工具离开邢州之后;他便下令将四道吊桥全部收起,四处内外城门、也紧紧关闭!
如此一来,即便席间将士们饮酒过量,“醉不成军”,邢州城防也依旧无忧!
就在王百川登高一呼,对西北军的弟兄们,公布即将举办“庆功酒宴”的消息之时;不远处的解忧军大营,也迎来了一位鬼头鬼脑、猥琐至极的中年兵丁。
“恭喜庞帅、贺喜庞帅!那群西北王八,已经自己钻进了缸里、连脑袋和爪子都缩回去了!邢州的四道城门与吊桥,全都被关的死死的!只要没长着一对翅膀,那真是既进不去、也出不来啊!”
庞青山原本正在翻阅着物资账目,一听此人的回报、“腾”一声便站起身来:
“传令兵!传本将军号令,战机已道,时不我待!命各营将校依计策行事,不得有误!”
“是!”
“这位兄弟,劳烦你再跑一趟邢州城,试着把吊桥的绞盘毁了……”
这位鬼头鬼脑、面容猥琐的兵丁,听完了庞青山的要求,发出一声冷笑:
“呵,我猜庞将军怕是没怎么守过城池吧?”
“哦?兄台此言,何以见得呢?”
”这吊桥绞盘一毁,没了拉力作祟,桥也就吊不起来了;只怕与您心中的神机妙算,可是大大不利啊!小人想劝您一句,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您想的太多、补的太多,反而更容易忙中出错。话已至此,小人也就先告辞了。”
说完之后,这小卒子转身迈步;待将出而未出之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庞青山,沉吟了片刻,又再次开口说道:
“庞将军,多日他乡行军,你待弟兄们甚亲甚厚,这些事小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今天我也跟您交一个实底,待一会大军开拔之后,我和弟兄们也就趁乱撤走了。日后呢,您就好自为之吧。”
“撤?本将没有发布这道军令啊!你们打算撤到哪里去啊?”
“小人呢,是打算回滇南老家务农;至于别人嘛……呵,爱去哪去哪,小的就管不着了。”
“这……这是关道爷的意思吗?”
听到庞青山提出这个疑问,这谛听探子眉毛一挑,随即用略带怜悯的目光、哀伤地注视了庞青山许久。一声长叹之后,他摇了摇脑袋,没再多说什么。
其实,这也是件理所当然的事。谛听垮台的消息,压根就瞒不过以此为生的密谍探子。而他们这三千人,虽是谛听的最后力量不假;但以前他们为谛听卖命,不是为了高额的赏银、就是被宋行舟的强势所压。可现在一无赏银供奉、二无强主相胁,他们身上的枷锁尽数去除,谁还愿意给南康朝廷“打白工”呢?
再者说来,谛听与赤乌的量材标准基本一致。他们所豢养的探子,俱都是耳聪目明、心思活络之辈。如今庞青山把仗打成了这副样子,建康城方面又始终保持缄默,就连增发援军、试着突破华江封锁,解救这一支孤军的动向都没有;解忧军的结果如何,谁又能说得准呢?
姑且不提解忧军的主帅庞青山,日后又当如何;单说南康王朝吞并北燕的计划,随着巴蜀道这张王牌浮出水面,已然成为了镜中花、水中月。如今的解忧军,就是一艘正在缓缓沉没的大船;而他们这些人,本就是为了丰厚的利益,才随军北上;如今谛听垮台,朝廷又要无音讯、就连“尾款”都没人出面结算。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们还何必要与解忧军一起石沉大海呢?
其实,他的这种想法,在谛听密谍之中早已蔓延。期初离开南康之时,谛听派出了整整三千谍探;但时至今日,除去与赤乌探子交手的折损以外,那些不声不响便消失无踪的探子,已经超过了半数有余。
也不光是谛听的探子,庞青山自己心里也同样清楚:这场邢州城之战,结果输赢已经无大所谓了。胜也好、负也罢,都只是南康饮恨兵败之前的最后一声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