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溪啊,依朕看来,许是你多心了吧……沈归那小子比泥鳅还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潜入燕京呢?至于这簪子嘛,人要辞路,虎要辞山,朕估摸着他是想要报答尊夫人的恩情……不对!既是原物奉还,又如何还清人情呢?浅溪,此物究竟从何而来,你且详尽道来,一个细节也不要放过。”
听着罗源条理分明的介绍起那桩凶杀案,原本浑浑噩噩的天佑帝,也愈发清醒起来:
“恩……此案卷宗何在?”
“已然全部销毁、并以天子令牌封口,陛下勿忧。”
周元庆放下心之后,眼神放空,双手反复把玩着那两截簪子,口中同时自言自语起来:
“……沈归既然没死,又为何会在此时此地出现,更出手杀死了一个不是乞丐的乞丐呢……案发地点位于南门以外,也就是说,此二人皆是自南向北而来。守城兵丁言说,听到一阵呼救与悲鸣之声,但赶过去探查的时候,此人已然命丧黄泉了……以沈归的身手而言,想要杀人灭口,就不可能留给他开口呼救的机会……那脚踝上的伤口、沾血的碎石……朕明白了!”
就在此时,大太监唐福全,颤颤巍巍的端来了一个朱漆托盘,摆上四样药糕与一壶安神茶,便打算转身退出御书房……
“唐福泉,去挑一枚最好的簪花,无需考虑品轶,皇后或是太后的佩饰,也尽在此列当中。挑好之后,明日以朕的名义,下旨赏赐给罗夫人。浅溪啊,你立刻下令吊桥封门,并通知王左丞整军备战。从这一刻开始,没有朕的旨意,一兵一卒、一鸟一兽,都不许飞出京城高墙。若朕所料不错的话,解忧军那群疯狗,已经摸到朕的眼皮子底下了!来的好啊……来的太好了!”
说完之后,天佑帝掀开披在身上的被子,在御书房中反复踱起了步子,口中还念念有词,却已然挥手示意罗源退下办差……
半个时辰之后,二十四名赤乌的探子,从燕京南城的高墙上降索出城;十二人在明、十二人在暗;分为三向六组,呈扇形向正南、东南、西南三个方向进行地毯式的摸查。
几乎就在西南方向这一组探子,已然缓缓靠近涿鹿郡的时候,终于出现了些许异常。
月朗星稀、密林深处,那“唰”的一声“抖扇”,不亚于晴天霹雳一般;摆在明面上的三名探子,瞬间调整站位,彼此背靠背组成三角阵型,同时腰间兵刃已然握于掌中……
一个身材高大清瘦、相貌俊朗不凡的青年男子,仿佛从天而降!他一边烧包地摇晃着文生扇,一边似笑非笑地对三人开口说道:
“山路不大好走,那仨人也不用费劲“绕背”了!我要是想动手的话,你们早死一百回了!今天我就几句话,说完立刻就走……”
说到这里,沈归右手一扬,丢出了一枚精巧诡异的“木器件”:
“南康军的所有攻城器械,都有这么个“小玩意儿”!能拆出来多少,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另外,你们回京复明之后,再替我转告水烛先生一声:晚辈沈归,就此拜别而去。”
说完之后,沈归合上扇子,袍袖一挥,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为首一名赤乌探子,拿着沈归扔过来这枚精巧的木器件,抚摸着上面浮雕的“天机”二字,若有所思……
从二十年前开始,四皇子麾下的赤乌探子,便对于沈归这个萨满教的“异数”,格外留心。
南康与幽北之间,压根八竿子都打不着;所以谛听对于萨满教的大事小情,也基本采取了漠视的态度;可北燕王朝却与这些化外蛮夷比邻而居,多年来大小摩擦、互相征伐不曾间断,彼此都积下了如山血债。对于北燕而言,绝不会任凭幽北逐渐做大!
所以赤乌出身的探子,关于沈归其人,是有着充足估量的。而沈归今夜突然出现,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又突然消失;可谓敌友不分、真假无察。但这些赤乌探子,却也不敢对其置若罔闻……
一道鸟鸣声的响箭划破夜空;一刻钟之后,二十四名赤乌探子,便于涿鹿郡以北重新聚首。果不其然,另外两路人马,也同时被人半路拦下;正南方那两组人,遇见了一个脚不沾地,眼神飘忽的瘦子;而东南方向的两组人马,则遇见了一个弥勒佛般的小胖子,言语和气,笑容可掬……
而这三个人的口径言语,是完全一致的。
盛夏天短,天边已然泛起了些许的青灰色。而这些赤乌的老探子们,也早就养成了见机行事、自作主张的办事习惯。而且谍探的工作性质,就犹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以眼下这种紧迫程度来说,根本就来不及回燕京请旨,再回头行事……
于是,赤乌众人经过短暂的议论,便共同决定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他们要趁着天色尚未亮透,试着按照沈归的说法,奇袭解忧军大营——涿鹿郡。假如沈归没有说谎、偷走这一个小小的木器件,便能令左右战局走向的话;那么无论付出何等惨痛代价,也值得一试!
就算全军覆没,也不过就是二十四条人命罢了!自己的家眷和儿女,如今可都在燕京城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