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年底这段期间,我跟唐哲每天都一起放学,然后轮流送对方到家门口,偶尔找不到话题时,我们就互相分享小时候干的蠢事,他跟我说他小时候就很爱跟爸爸去游泳,有次他趁他爸把泳帽脱下来时,偷偷把它藏起来,换成他的另一件三角泳裤,因为顏色与泳帽相近,他爸又有近视,所以模糊中真的认不出来那其实是一件泳裤,后来他看着他爸拿起那「泳帽」,就已经开始偷笑,直到他爸戴上去,摸到从「泳帽」露出来的头发,还脱口而出一句话,他便大笑出来。
因为他爸说:「哇!我的泳帽怎么破了两个大洞!」
听完他的描述,我也笑到不行,「哈哈,看不出来你小时候这么皮。」
「小孩子嘛,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提起快乐的往事,他的笑容便特别灿烂。
欢笑之馀,我发现我们相处的频率增加了。
感情陷入越深,要分别时心就会越痛。
到了那时候,我能撑过去吗?我能习惯没有他的日子吗?
我再也无法确定。
*
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十一点五十分,广场前,人海茫茫。
可能是附近住宅区的人们都一併来看跨年烟火,瞬间涌入大量人潮,我跟唐哲因为晚到,所以很努力才站定位置。
我们几乎被人海淹没,我必须紧紧抓住唐哲的手臂才不至于被人群冲散,察觉到我的举动,他浅浅一笑,然后伸直手臂,掌心向上。
我感觉到他温暖的气息横扫耳廓,「要牵紧喔。」
整个广场人声鼎沸,但我很清楚地听到他留于耳畔的叮嚀,一阵微热从耳垂扩散到脸颊,也温了我的胸口。
我将掌心贴近他的,嘴里咕噥:「怎么没告诉我会这么多人……」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跨年。」他说。
意思是他第一次跨年就跟我一起吗?
怎么忽然有鼻酸的感觉……
时间步步逼近,再过一分鐘,我们就迈向新的一年,岁月是公平的,从不为谁而多加停留,我和唐哲的手紧紧相扣在一起,在电视墙出现倒数的数字时,我们不约而同对望,接着相视一笑。
「十!九!八!七!六!」大家开始倒数着,震耳欲聋的声音让我觉得整个地板都在震动,「五!四!三!二!一!」
「咻——」一道亮光直飞天际,在空中绽放一朵朵繽纷火花,五光十色的烟花在眾人的惊叹声下,留下剎那间的璀璨,「碰!」
「纪小嵐新年快乐。」我看向唐哲,他仰望着烟火,神情专注,嘴角勾起一道漂亮弧线。
「嗯。」我也仰着头,想把那莫名涌出的悵然逼回去,「新年快乐。」
烟火持续施放,绽放出的光芒照亮唐哲的侧脸,那双黑色眼眸倒映着深夜的华丽,美得有些不真实。
他凝视着烟火,嘴边那抹淡淡的笑,是因为浸在过去哪段难忘的回忆里吗?
许多美好的事情就如烟火,虽然为深黑色的夜缀上繽纷色彩,但灿烂只有一瞬间,便化成无数个碎片消失在黑夜里。
真正能永存于心的,是曾经的回忆。
我将视线往下移,凝视我们交握在一起的手,内心五味杂陈。
男孩的手柔软细腻,就像他的心,轻软温柔。
什么时候,我已经无法放开这双手、放下这依恋……
「纪小嵐。」他望着高空,低声唤我。
回神来,我抬头:「嗯?」
「我好冷,你可以抱我吗?」他的肩膀颤了一下。
我睁大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但我看他几乎整个人都要蜷缩起来,北风又不断刮过脸庞,存着私心,自己也渴望着温暖的怀抱,因此我张开双臂,从侧面轻轻拥着他,贪恋这男孩的温度。
驀然眼前一黑,他俯身在我唇上轻轻一啄,像蜻蜓点水般,两片柔软的碰触,虽然没有燃出火光,但却在心头激起浪花。
我像隻受到惊吓的兔子从他身旁弹开,一脸诧异地望向他,他却神采奕奕,笑得动人心魄。
我张了张嘴,「喂……」那是人家的初吻欸。
「怎样?」他平静依然。
刚才是他亲我没错吧?这趁人之危的傢伙居然还能脸不红气不喘地问我怎样?
我呆愣在原地,似乎有什么在胸口乱撞,干扰心跳的频率。
他伸手将我拉进他怀里,我的头贴近他胸膛,隐约能感受他来自胸腔的震动,而我依旧处于神游状态。
他低平温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没叫你放开,抱着。」那接近命令的口吻,听起来却是温柔的。
我把双手环在他腰间,尽可能将滚烫的脸往他怀里藏。
半晌他在我耳边轻声呢喃:「……我是真的很冷欸。」
那般依赖的口吻,让我忍不住加重拥住他的力道。
抑在深处的淡淡情愫、淡淡依恋,在这个暖暖的怀里变得越来越浓,甚至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即便如此,我也只能将这分感觉默默藏在心里。
即将要分离的人,若无法追求相同梦想,便是注定要分道扬鑣。
陷得越深,该抽离时就会越痛,不是吗?
所以我不能跟他坦白,这样就不会增加他的困扰,忍住不说,收成回忆,也许对彼此都好。
渴望飞翔的鸟,就该任之翱翔天际。
我只能在毕业之前,好好珍惜能相处的时光,满足自己的一点贪婪,不留遗憾。
他已经给予我太多,我应该要感到满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想着想着,便有一股浓浓的酸楚涌上心头。
在我心中,唐哲再也不只占有「救命恩人」的位置。
*
考完学测,代表我的高中生活即将进入尾声,如果成绩理想的话,我就能唸北部的大学。听说金宇翔和慕妍打算一起考上南部的,慕妍几乎每天放学就去金宇翔家找他恶补,两人在考前依旧过得甜甜蜜蜜。
希望能考上北部的大学,第一个原因是选择较多,其次是想远离目前的处境,远离周遭人事物,到一个新环境。熟悉的一切,会绑住我的思绪,我不愿意再让某些人事物阻扰我的自由。
该眷恋的,依然会离你而去;不该眷恋的,就瀟洒放下吧。
一天放学,我才走出教室没几步,就被几个女生拦住了路,其中两个还是那天想约唐哲去跨年的。
我淡淡扫了她们一眼,每个人的脸都臭到不行。
一个戴紫色眼镜的女生率先开口:「三年三班纪小嵐,对吧?」
我跟她们对望,没有说话。
她单刀直入:「你为什么会认识唐哲?」
又是这种烂到爆的问题,「不关你的事吧?」
「哎呀,很呛嘛!」旁边的长发女生往前站一步,指着我的鼻头:「警告你啦,唐哲是我们班的,放学不跟你们班的走,跟我们班的唐哲走干嘛?我告诉你啦,我们已经注意你很久了!」
现在是怎样,宣誓主权吗?
「你忘了?她在班上没朋友怎么跟别人一起放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