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文记得很清楚,当代文学老师曾说过,在路遥的小说里,没有一个纯粹意义上的坏人,而有的只是那个年代、那个世界里的能人。
老书记,就是这个大山里的能人,也是曾经那个时代的能人。
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就象这落雁山的山沟沟,都是岁月的痕迹与历史的变迁。
“行,当了工高官的秘书,还没把我这个糟老头子忘了,还想着我。”老书记眉开眼笑地上炕,靠着窗台坐下。
“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宝宝笑道,“文哥屁股还没上炕,就让我们去请您。”
老书记笑着递过烟袋锅,岳文也笑着接过来,“不抽老书记的烟袋锅,还真想。”
“刺啦——”他划根火柴,点燃了烟袋锅,长吸一口咽进肚里,辛辣的烟味呛得他直咳嗽。
老书记笑着看看他,主动举起杯子来。
岳文左手擎着烟袋,右手也端起杯子,“来,敬老书记!”
三两多的白酒他一口干了,他抹抹嘴,把杯子翻转过来,一滴不剩。
“靠,能不能文明点,上来就干杯,还让不让这些人喝了?”都说喝一场、醉一场、酒量长一场,可是八哥的酒量仍维持在两瓶啤酒的量上。
胡开岭也笑着干了,一转眼,嫂子又端上了切好的火腿肠与猪头肉,肯定是到村里卖猪头肉的福生那里现割的。
说着吃着,倚在被窝卷上,坐在滚烫的炕上,岳文感觉从没这么放松过,这种微醺的感觉,真好。
“开岭主任在家吗?”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散乱的脚步声,芙蓉街道教育助理周大福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我靠,怎么这个时间来了,岳文看看墙上的时钟,还不到一点钟。
“哟,吃饭哪,”又黑又胖的周大福笑着走了进来,“哟,岳主任也在!”他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紧跟着,又进来几个人来,岳文不认识,胡开岭的脸上却阴下来。
老书记看看他们,眼睑沉了下去,自己点燃一袋烟,“吧嗒吧嗒”抽上了。
“这是——”周大福忙着要介绍,岳文一摆手,眉毛一挑,周大福的话就咽进了肚子里,转而看看跟进来的几个人,“这是教育局的领导……”他还要往下说,岳文又是一摆手。
官职不分年纪,能力无论大小。
周大福看看岳文,这在街道的时候就是个不好惹的主儿,就已经是街道的领导,虽然不分管他,但也是他的领导,现在已是工高官的秘书,他更惹不起,当然,这小伙子的手段他是也见识过的,他更不敢惹。
教育局带头的那人瞅瞅岳文,“看着眼熟。”
“眼熟吗?”岳文双眉一挑,继而笑道,“坐吧,彪子,倒水。”
几个人在凳子上坐下来,“你们也是街道上的?”
“嗯。”彪子马上下炕,痛快地答应着。
教育局的领导,将来老婆的职称、晋级、考核,说不定有什么事还要用着人家,他麻利地拿起茶壶就开始倒水。
带头的那人看看茶杯,并没有动嘴,他看看周大福,周大福看看一脸奸笑的岳文,又看看沉着脸的胡开岭,这话就说不出口了,但教育局的领导还等着哪,他清清嗓子刚要说话,岳文却先开口了。
“老周,有些话不方便说是吧?那我来替你说。”
啊?周大福有些愣,但马上知道岳文不想他在中间为难,他不由感激地看看岳文,怪不得人家毕业一年半就直接成了工高官的秘书,这看人识物的本领,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听说,你们想要村里赞助一辆车?”岳文吡笑道,“这事不用找老周,也不用找开岭,我就能作主。”
教育局带头那人笑了,“那就不用我们再跑了,教育上也不容易,不过,只要是金鸡岭的孩子,将来都可以进城上学,这一点,我就可以作主。”
这是交换条件,岳文笑着看看恭敬地站立一边的彪子,“我弟妹在芙蓉街道小学,能办进城去吗?”
进城,对于在街道或乡镇工作的人来说,是一个沉重的话题,而尤以教育系统和卫生系统感触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