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街,是梁国京城中最繁华的一条街道,街上最华丽的府邸便是天香府,今天又办起了喜事。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这座府邸里,年年都会办一次喜事。
城中不管哪家办喜事,百姓们都会好奇的前往观上一观,猜一猜新郎或是新娘是谁家的,家世如何,相貌如何,彩礼几抬。
可是唯有这一家,大家得到办喜事的消息后,没有半丝儿的好奇,就像是前往酒楼里吃酒一般,带上贺礼约上几个老友就去了。
有的人,甚至连好衣衫也懒得换了。
至于什么时候有迎亲队到,什么时候新郎新娘会拜堂,他们压根儿就懒得去管。
因为,人们也打听不来。
原因不为别的,只因这样的喜宴已经办了五次了,却一次也没有办成功,人们早已习以为常了。
天香府的女主人嫁了五次也没有将自己嫁出去,今年是她第六次出嫁。
按着往年的情形,女主人今年也一样嫁不出去吧?
不是什么天灾人祸阻了婚期,而是以新郎的次次逃婚而作罢。
一个执意不想娶,一个执意要嫁。
要是京城的其他女儿这般行事,早已被人笑掉大牙,可天香府的主人,谁敢笑?
除非是活腻了。
天香府的主人,只要是京城中人,从三岁小儿到八九十岁的老者,没有一个不认识也没有一个不敢不认识和讨好的。
主人正是谢甜,人人敬畏她,是因为她的身份无上尊贵。
摄政王段奕的授业恩师。
摄政王妃谢云曦的堂姑姑。
谢家主母谢老夫人的堂侄女。
当今皇上座前,最宠信的一品女将军。
天下第一大帮,双龙帮赵胜的拜把子兄弟。
顾非墨大将军的酒友。
虽然身份尊贵着,但却没有嫁出去。
因为新郎的身份也不差,是当今摄政王的亲舅舅端木斐。
而且,两人婚事因为太过轰动,已使得城中的赌坊,每回到了谢甜大婚的这一天,就开赌局,专赌谢甜嫁不出去。
谢甜得知这件事,气得命赵胜带着银子跟人赌。满城人都押她嫁不出去,她偏押自己嫁得出去,当然,她是年年输银子。
这样一来,到了她出嫁的这一天,全京城的赌坊和赌徒们仿佛到了节日一般,个个欢天喜地的等着她下赌注。
其结果呢,当然是个个赚得盆满钵满,唯有谢甜输得不停地从府里搬银子。
偏偏她还漫步在乎。
云曦和段奕,带着女儿坐着马车到了天香府,早有赵胜等人站在府门口相迎。
赵胜在两年前,已经回了京,将双龙寨更加的扩大了,成了天下第一帮派。
专收贫寒弟子入帮,教以武术。
成绩好的,直接举荐往顾非墨的西山军营里为官,是以,一时名声大噪。
长得更加圆润的赵胜,见到云曦马上笑着相迎,“老大,英儿姑娘呢?”
“你问我啊,我哪里知道,兴许,跟青峰约会去了?”云曦眨眨眼说道。
“什么?老大?你胳膊肘子朝外拐,怎么帮着外人?”赵胜要哭了,“我今年三十了,城中像我这么大的男人,儿子都娶媳妇了,我连媳妇还没有。”
云曦安慰他,“咳咳,赵胜,你不是最惨的,我舅舅四十了,不也是没媳妇?在京城中,像他那般年纪的人都抱孙子了,他却连老婆也没有,所以,你急什么?”
赵胜望着喜气盈盈的天香府叹道,“可国师大人今天就娶妻啊!”
云曦笑了笑,“不见得,我看了看黄历,舅舅今天一准逃婚。”
……
梁国京城,端木斐的国师府。
府门上张贴着大红的喜字,府门左右两侧停满了轿马。
不时有宾客提着礼物前来贺喜。
府里正在锣鼓喧天的庆贺着,满府里都洋溢着喜庆。宾客们杯来酒往,正在把酒言欢。
连得了谢甜不少赏钱的仆人们,也是个个欢喜着。
人们一边吃着酒,一边拿眼警觉地往端木斐的书房方向瞧。
这些人,明面上是来吃酒的,其实呢,全都被谢甜收买了,目的只有一个,监视端木斐,防着端木斐再次逃婚。
谢甜曾一家一家的走坊,一手银子一手刀,恶狠狠地道,“收银子帮我监视国师大人,不收银子就留下一只手来。”
银子当然比断手可爱,于是,一个个没骨气地收了她的银子。
“喂喂喂,你们说,国师大人还在他的书房里不?可千万别再跑了啊,谢女将军的大刀,可是说砍就会砍的啊。”有客人小声地问着临坐的客人。
“要不,我们几个悄悄地去看看?”
“去看看。”
“实在不行的话,将国师大人药倒吧,捆着他去迎亲。”
“主意好主意好。”
“赞同赞同。”
“那么,谁去呢?”
这下子,没人敢应声了。
谁打得过国师啊!
端木斐的国师府。
前院中吹吹打打一派喜庆,宾客们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但是后宅中,却是安静异常。
喜庆的大红灯笼,挂得四处都是,却没有一个仆人敢开怀大笑。
因为端木斐喜静。
书房前的空地上,有一高一矮两个仆人在扫地。
两人已经在书房前的院子里,忙活了一个多时辰了。
不是扫地,便是修剪花木的枝丫。
其实呢,地上并不脏乱。
枝丫也并不需要修剪,因为昨天已经修剪过了。
他们二人之所以一直在端木斐的书房前逗留,是因为收了谢甜的好处,打扫是借口,目的是,专门来看住端木斐的。
就怕端木斐不去拜堂,又跑掉了。
高个儿仆人的手里,捏着一柄大剪刀,反复修剪着一株海棠,那眼睛呢,则盯着书房的窗户一眨不眨的。
浑然不觉,他面前的海棠树,都快要被他剪成没有枝叶的仙人球了。
矮个儿仆人一拉他的袖子,低声道,“喂喂喂,你再剪的话,这树儿就成擀面杖了。”
“……”
高个儿仆人低头一看,可不是么?枝叶被他剪得只剩几片了。
“你怎么回事?怎么专剪一棵树?”矮个儿仆人,不满地瞪他一眼。
高个儿仆人皱了皱眉,“我这不是担心书房里的动静吗?一时没去看面前的树。”
矮个儿的仆人叹了口气,“唉,要不要进去看看呀,好担心国师大人又跑掉了。”
“你进得去吗?进去了你又打得过国师吗?”高个儿仆人,冷冷瞥一眼矮个儿的仆人。
“……”矮个儿仆人叹了口气,他当然打不过了,他这不正在想着主意吗?
“我倒是有个主意。”高个儿的眼睛忽然一亮,得意说道,“可以试一试。”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卖关子?快说快说。”
“国师大人拜堂之前,不是要沐浴吗?”
“嗯,按着惯例,国师会沐浴。”
“那就好办了。”高个儿仆人,朝矮个儿的仆人招招手,“你过来,我们这么做……”
两个仆人,朝端木斐的书房窗子口看去一眼,一起走到院子的一角,商议去了。
“水里放药?”矮个仆人眯了下眼,将声音压得极低?“行不行啊?”
“行不行,试试再说。万一成了呢?”
矮个儿仆人想了一会儿,一咬牙,“豁出去了!与其被国师罚跪,也强于被谢女将军的大刀砍死。”
谢甜找到他们时说,要是端木斐这回再跑了,她不光要拿回他们的赏银,还要砍了他们的手脚,将他们丢河里喂鱼儿去。
他们可不想死啊,他们还没有娶媳妇呢!
两个仆人商议着后,分别行动去了。
……
端木斐在书房里看文书。
他抬头看了眼窗外,快正午了,该出门迎娶谢甜了。
但他并没有起身去准备。
不是他不喜欢谢甜,而是,他担心给不了谢甜要的幸福。
可谢甜却十分执着于嫁给他,一个人操办着一切。
这令他十分的头疼。
两个人这么相安无事的相处着,不是很好吗?
为什么要成亲呢?
端木斐的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他要不要再逃走?
正在纠结时,书房外,有仆人的声音说道,“主人,给您送茶水来了。”
端木斐朝门那儿看去一眼,淡淡道,“进来吧。”
“是。”门轻轻地被推开了。
刚才那个说话的高个子仆人,端着茶水点心,走了进来。
他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又道,“主人,前院的客人们,都人议论呢,问您怎么还不去见客人。”
仆人明知端木斐不想见客,故意这么说着,是为了分散端木斐的注意力。
他要对端木斐便暗招。
端木斐武功高强,只放一处药,是不行的,得多处投放。
仆人心中呜呼哀哉着,被谢甜盯上的日子里,是多么的悲哀啊!
“他们知道我的脾气,还问什么?”端木斐淡淡说了一句,又去看书。
趁着退后的机会,仆人飞快将指甲上的一点儿粉末,弹入到了端木斐的头发上。
“你在做什么?”端木斐耳朵尖,听到了弹指甲的声音,冷声问道。
“主人,小人手指疼,弹了下指甲。”他装着惊惶的样子,慌忙去行礼赔罪,但是呢,却将袖子拂向茶杯。
茶杯顺势倒了,茶水泼了出来。
端木斐离着桌子近,茶水洒了些到他的袍子角上。
端木斐是个十分爱整洁的人,虽然只有几滴茶水印记,还是令他十分的不悦,当下就阴沉了脸,站起身来。
“主人,小人该死小人该死!”仆人口里念着该死,心中却是大喜。
端木斐的袍子脏子,一定会去沐浴更衣,那时,谢甜借机出手,端木斐就再也跑不了了。
“备洗浴水,我要去沐浴更衣。”
“是。”仆人心下大喜,果然被他猜中了。
端木斐的后院,一间雅致寂静的院子里,两个仆人抬着一大桶热气腾腾的水,往一间屋子里快步走去。
那是端木斐的洗浴房。
洗浴房的屋子前,有一株枝叶茂密的大树。树上,隐约藏着一抹殷红的身影。
两个仆人将水抬进了洗浴房后,其中一人进了端木斐的书房,“主人,水放好了,您请沐浴吧。”
“嗯。”端木裴走出书房,进了洗浴房。
不一会儿,洗浴房的窗户上,隐隐约约,映出一个人影来。
脱衣的动作。
那树上的红影子忽然一闪,从树上飞快跃下,往洗浴房的窗子口跃去。
她行动如风,没有惊动任何人。
洗浴房中的水汽中,透着一股子奇异的香气,香气没有毒,但闻了之后,鼻子的灵敏度,会降低不少。
因此,端木斐并没有觉察出,有人悄悄闯入了他的领地。
不过呢,红衣人并没有立刻闯进洗浴房,而是只站在窗外,透过窗户上的缝隙往里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