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似锦松开茶杯,亦是打算离开景阳宫,再去别处逛逛。
赵宜乐却拉住连珠,询问她刚才对萧皇后说了什么。
连珠向来磨不过赵宜乐的招数,三言两语就败下阵来,老实交代了,“刚才贵妃娘娘派人过来说,昨夜廷尉署突然走水,被烧掉大半的档案卷宗。刚巧昨夜值守的是晋阳侯的二公子,档案卷宗被毁,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事,贵妃娘娘唯恐陛下会迁怒晋阳侯府,所以就央求咱们皇后娘娘先去找陛下求个情,怕事情闹得太大。”
赵宜乐对这种曲曲绕绕的事情不感兴趣,她只对可能会成为未来姐夫的廷尉监有点关心态度,“那陈廷尉呢,廷尉署走水,他身为廷尉监,父皇会不会也迁怒于他啊。”
连珠叹气道:“帝心难测,谁知道呢。”
赵宜乐转头看向尚还坐在椅子里的翟似锦,有些着急道:“表姐,这怎么办?”
她是比翟似锦要着急的。
但翟似锦面上虽看着平静,心底却捏了把汗,再次问连珠,“廷尉署里存放的卷宗当真被烧了?”
连珠点头,“听说火势凶猛,底下的人救不及,烧掉大半。”
翟似锦霍然起身,往景阳宫外走去。
赵宜乐叫都没叫住她。
翟似锦出了景阳宫,站在宫墙下发怔许久,低声喃喃道:“燕燕,这巧合是不是太巧了?”
燕燕伺候在身侧,听到她的问话,也自然晓得她问的是什么意思,“照理说,郡主您昨日刚去廷尉署查找了卷宗,还没什么眉目,后脚廷尉署晚上就走水了,确实可疑。”
燕燕不知她查陈年卷宗的具体缘由,说的话更有可信度。
翟似锦稀里糊涂莫名犯愁,一路出宫,马车行至长街转角,再往前绕两条街就该到杏花胡同了,她踌躇着让车夫停在街尾,想了很久,终是原路回了郡主府。
她回房关起门来,将卷宗翻看,仔仔细细看着结尾两行字,牵连甚广,满门抄斩。
如今的大宁朝,在长宁帝的治理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朝廷官员们也各司其职,偶有作奸犯科者,按律流放或是处斩,并不牵连家人。
但长宁元年那时,听说朝政混乱,佞臣当道,长宁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皇位坐稳,靠的是铁血手腕,以及经手过的累累白骨。
那是真的白骨成山……
别看长宁帝近些年随和温敦得不像话,但朝中年长些的官员,对他无不畏惧臣服。
这也是长宁帝对翟似锦说过的,陈熠的杀伐果决跟他有几分相似。坐上皇位的人,能有几个手段软和的?
大相国寺的绑架,让她看清楚了一些事情,醉仙居时陆三的行径,也应证了一些事情。
如今还差一道铁证。
酉时夜色已然漆黑,翟似锦唤来燕燕,换了身素裳,乘着马车趁夜出府,朝陈熠家中驶去。
掠过翟府门前时,车帘掀起一角,翟似锦看见了府前高挂的白绸和白纸灯笼,将整座府邸笼罩在一片惨白里。
也不知当年她母亲过世,翟致远是否表现得如这般悲伤,给她安排这么大的排场。
马车到达陈府,翟似锦下车亲自叩门。
门子不在,开门的依旧是陈慈,他嘴里叼着一根孩童吃的麦芽糖,有些孩子气地赶她们离开,“找我哥么?他不在,你们走吧。”
陈府前挂着一排红灯笼,夜里光亮朦胧,翟似锦看不真切,隔着门侧看,觉得陈慈的长相还真跟陈熠有点相似。
白日里陈慈像个孩子,陈熠面相阴鸷,两人的气质大相径庭。
翟似锦神差鬼使就问出了口,“你当真是陈熠的弟弟?”
陈慈稀奇古怪看了她一眼,把麦芽糖从嘴里拿出来,嘴巴叭叭道:“我不是他弟弟,难道你是他妹妹?赶紧走啊,都说了他不在。”
翟似锦:“……?”
燕燕看得捉急,帮忙问道:“二公子,我家郡主的意思是,她有急事要找陈廷尉,急事,很急很急的事,你懂吗?然后你如果是他弟弟的话,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陈慈起先听见前半段,下意识配合地点点头,听到后半段,他眉眼便皱成了一团,看着手里吃了一半的麦芽糖有些不知所措。
“我哥他带着费康出去了,不让我跟去……说是去了什么……醉鬼居……?”
醉鬼居……?
翟似锦笑容无力,“醉仙居吧。”
陈慈恍然,用力点头道:“好像是!”
燕燕转过去看了眼翟似锦,小脸泛苦道:“郡主,您该不会跟着又去醉仙居吧?”
翟似锦去一回,就伤得双手半个多月都不能做事,连每日的吃饭喝水都要人喂。
燕燕深受其苦,这一回说什么都不愿意让翟似锦再去那等烟花青楼之地。
偏偏翟似锦好脾气先把陈慈劝回去,临了还塞几颗糖用手帕包着粽子糖给他,然后才对上燕燕微略严肃的神情,不紧不慢地朝马车走去,“上回的帷帽正巧还在马车里,我带着帷帽去,你到时候留在马车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燕燕差点就要信了她的“很快就回来”了。
她急得都快哭了,“郡主……”
翟似锦态度非常坚决,“不听我的你就现在回去。”
她有好多疑惑,她自己想不清楚,既然陈熠知道,那她何必舍近求远,直接去问陈熠不就好了。
两刻钟后,马车停在醉仙居不远处的窄巷里,翟似锦带着帷帽走下马车,往醉仙居人来人往的门前看了几眼,确定门口停着一辆刻有陈府标志的马车。
她安抚燕燕留在车里,兀自理了理帷帽,踏着清娆的琵琶声迈进醉仙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