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帝摆手让刘公公后退,伸手扶着床沿坐直了些,隔着床幔看向翟似锦。
“余孽二字,似锦你可懂得,陈熠他本可以带着弟弟远离朝堂,从此隐姓埋名不理是非,可他既然有胆量跟朕亮出身份,那这就是他该得的下场、。”
殿中顿时一片死寂,长宁帝的字字句句犹如重石一下一下地砸在翟似锦的心头,她眼前现在没有什么仁德的明君,只有一个为了掩藏真相而不择手段的皇帝。
“可、可他原本就没错啊,余孽身份是那些谄媚奸臣强加给他的,您身为大宁朝的皇帝,本该公正严明,怎么能为了自己的颜面颠倒是非。”
长宁帝的声音传出幔帐,怒气里尤带着显而易见的恨铁不成钢,“朕就是要处死陈家余孽,你是朕的外甥女,你也要为了一介罪臣之后跟朕作对?”
刘公公连忙给翟似锦递眼色。
翟似锦摇头,有些迟疑。
长宁帝重重地咳了声,道:“似锦,你好好想清楚,你可是朕亲封的郡主,你若执意要和陈熠这样的人有瓜葛,这无疑是让皇室为你蒙羞。”
“舅舅要处死陈熠,岂不是让大皇兄也背负上包庇的罪名?”她这次迎着长宁帝的逼视,孤注一掷地反驳回去,“若论包庇,那舅舅您先前包庇左都御史的罪名又该怎么算?”
陈熠投下赌注,她也能陪着赌一次。
“放肆!”长宁帝猛地锤了下床板,作势要起身怒斥翟似锦。
刘公公拦在面前,两头紧着劝,“郡主您快别犟嘴了,陛下的身子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翟似锦便不再说,却双手交叠高高举过头顶,郑重一拜。
长宁帝按着胸口喘气,见状皱眉问,“你这是做什么。”
翟似锦强自镇定,再一拜,道:“若我这郡主身份只能沦为陈熠的桎梏,那我不要也罢,我愿意陪陈熠一起受责,只求舅舅能对他从轻发落。”
“你怕不是魔怔了?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长宁帝深吸一口气,险些气个仰倒,“去,给朕将书案的圣旨拿来,朕要亲自去廷尉署赐死陈熠。”
赐死???
翟似锦微一蹙眉,挪着膝盖上前掀起床幔,拉住长宁帝衣袖求道:“别啊舅舅!”
长宁帝甩开她,兀自起身换衣裳。
刘公公就势挡在翟似锦面前,“郡主留步,陛下更衣,您还是请回避吧。”
翟似锦迫不得已退出殿外等候。
长宁帝更衣完毕时,殿外阶下已经侯好了出宫的仪仗,长宁帝从里面缓缓走出来,刘公公伴随左右,同时双手捧着一道明黄玉轴的圣旨。
“请舅舅三思……”
翟似锦话音刚落,仪仗两侧随行的护卫立即拔出腰间佩刀,锋利的刀刃正对她的脖颈。
“舅舅。”
翟似锦低唤着这两个字,不信自幼疼爱自己的亲人会做出这样的事。
长宁帝坐在珠帘后,对翟似锦的唤声充耳不闻,临行前只对刘公公沉吟着吩咐了句,“派人拦住她,别让她跟来。”
刘公公点头领命。
翟似锦被隔绝在仪仗之外。
面前的侍卫根本不听她的话,任她挥动双臂硬闯,他们都犹如一堵堵铁墙拦在面前。
刘公公瞧了眼翟似锦发红挣扎的眸子,苦口婆心地劝道:“郡主您冷静点,也听老奴一句劝,别再跟陛下置气了,他这都是为了您好,您何苦为一个外人伤了您跟陛下的情谊。”
“你让我怎么冷静,舅舅他都要杀了陈熠了。”翟似锦痛苦地捂了捂胸口,眼眶的热泪再也忍不住落下。
刘公公心疼地别开眼,轻叹一口气,转身跟随仪仗离开。
幸而没过多久,翟似锦突然看见赵奕朝这边走过来,连忙向他招手求救,“皇兄!”
赵奕走过来,周围的侍卫自动退到两侧,翟似锦陡然间失去倚靠,半截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膝盖磕得生疼,她艰难地重新站起来,朝赵奕高声唤道:“皇兄,带我出宫去廷尉署,舅舅他要杀了陈熠,他要杀了陈熠……”
“???”赵奕表情惊愕了半瞬,“杀陈熠?”
他本想细问一番,但瞧见翟似锦哭得这样伤心,倒也不好耽搁时间细问。
其余侍卫敢拦翟似锦,却不敢拦赵奕,于是翟似锦跟着赵奕得以顺遂出宫。
刚出宫门口,正好撞见张承宣和张承衍一齐出宫,不等小厮将马牵过来交给他们,翟似锦就奔过去夺过缰绳,动作飞快又干练地翻身上马,什么都没解释,双腿夹住马腹背影疾驰而去。
张承宣莫名其妙,“???”
赵奕后脚也跟着抢了张承衍的那匹马,翻身上了马背,他才回头对张承宣和张承衍道:“得罪了,孤和表妹有急事要办,今日借马一用,改日再好好重谢二位。”
张承衍目瞪口呆,“……”
张承宣双手虚虚地停在半空正准备行礼,还没等他开口,赵奕也急匆匆骑马走了。
“只不过早朝上听说陛下要赦免陈家人,清阳郡主就高兴成这样了?”他偏头睨了眼张承衍,边说边摇头,语气甚是可惜,“亏得姑姑还总劝你与郡主多亲近亲近,如今看来,你不如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张承衍摸了摸鼻子,确实有点不好意思,“早说了我跟郡主不合适,姑姑总是瞎操心,等陛下给清阳郡主和陈熠一赐婚,那就更没我的事了。”
论自知之明,他自认不比兄长差到哪里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