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孩子间的趣事,知知轻轻抿唇笑了,继而抬起眼,对青娘道,“珠珠和小郎君都是我的孩子,我待他们自是一视同仁的。自也不许旁人在姐弟间分个高低,青娘你替我盯着,但凡有那说闲话的,早早给了银钱遣散出去。不能叫他们坏了姐弟俩的情分。”
她自己是在江府长大的,最是明白,这高门大户里的下人,更爱传这些闲话,在小主子面前分高低,更是常有的事。虽他们陆府未必有人敢这样,但总还是将话摆在前头的好。
青娘笑吟吟应下,“您放心,奴婢一定注意。侯爷那样疼爱大娘子,谁也不敢在大娘子面前说这种闲话。”
知知闻言,只笑了下,靠在青娘宽厚的肩上。
自她记事起,姨娘便体弱多病,且性子又清冷,知知在姨娘面前,一向规规矩矩的。但她那时总归还是个小娘子,见了姐姐们都有人撒娇,心里也还是羡慕的。
回来后,又怕害得青娘做不完活儿,便很爱靠在青娘的肩上,看她坐在那里缝制衣裳。
如今再靠在青娘肩上,知知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感觉自己小了不少,不再是已为人妇的江氏,不是陆家的媳妇,只是个想要娘亲抱一抱的小娘子。
青娘微微侧过身,用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细软的发丝,低声哼唱着一首童谣。
那童谣的旋律十分熟悉,缓慢悠长的调子,伴着有节奏的车轮轱辘轱辘声中,令知知渐渐沉入梦中。
一觉睡醒,青娘并不在马车里,知知坐起身,还有些昏昏沉沉的,睡得太久了,好像有些迷糊,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了。
等回过神后,意识到自己在去幽州的路上,心里一下子空了一下,舌根也跟着涩涩的,说不上来的滋味。
晚间投宿,住的是城中最大的客栈,战侯早派了人,提前他们半日赶到此处,将客栈包了下来,因而客栈里挺安静的。
父女二人在厢房内用的晚膳,食材和厨子都是他们自己带的,口味与府里的也相差无几,但知知就是吃得心不在焉的。
战胥见状,面上并不露端倪,只舀了碗乌鸡汤,递过去,“补身子的,特意叫膳房熬的。”
知知回神,接过汤碗,小小喝了几口,捧着碗,望着爹爹,“好喝,爹爹也喝。”
战胥被她看得心头一软,他总觉得,女儿最近心事很重,自从知道他与陆家的恩怨后,便一直闷闷不乐,但在他面前,又总是摆出没什么的样子。
这样的知知,太懂事,也太乖巧,令战胥心软得一塌糊涂。
战胥深呼一口气,沉声道,“你若不想去幽州,爹爹也不逼你,咱们返程吧。这恩怨是我与陆家的,你不知情,最是无辜。我一力承担——”
“爹爹——”知知垂下眼,打断了他,“不是说好了麽,要回去看娘亲的。我还没给娘亲磕过头。至于那些事,我相信,等夫君回来了,他心中会有决断的。我在幽州等他过来。”
战胥不忍,张了张嘴,却见知知神色坚定,仿佛下了决心一样,只好将心里的话按下。
知知抬起手,夹了一筷子炒南瓜藤过去,“我小时候最爱吃这个了,爹爹尝尝。”
战胥沉默片刻,终是点点头,“好。”
也不知应的是那筷子南瓜藤,还是那句“夫君会有决断”。
从徐州到幽州,不算太远,但因为走得慢的缘故,路上耗费的时间不少,因而也花了快一个月的时间,才入了幽州城内。
战氏据幽州多年,势力根深蔕固,战侯更是幽州民众心中的守护神,有他在,幽州才能抵御来自远东和各州的觊觎,成为难得的安居乐业之地,幽州百姓才能在这片寒冷的土地上,开荒种植,安身立命。
从战胥进城露面的那一刻,整个幽州都仿佛炸开了一样。
将近一年的时间,战侯都很少在幽州露面,事务都由世子战瑾代为处理,虽然战瑾也颇得民心,但比起其父战侯,自是还要差了几分的。
幽州百姓追着车队,虽然惊讶于那个与战侯同乘的漂亮小娘子,但倒也未曾大声喧哗,仿佛颇懂得战侯的规矩,只一路相送,顺便交头接耳,彼此询问着。
“那小娘子是谁,怎的与战侯同乘?”
“难道是世子的掌上明珠?好像也没听说世子娶妻了啊?”
被众人议论注视着的小娘子珠珠,倒是丝毫不怯场,大大方方坐在外祖父身前,乌溜溜的眼睛望着拥挤的人群,圆乎乎的小脸上露出甜甜的笑。
她这一笑,倒是在幽州百姓间,拉了不少好感。
幽州百姓对战胥的爱戴,是无需赘述、毋庸置疑的,爱屋及乌的情怀影响下,对被他抱在怀里,显然与他关系匪浅的小姑娘,也多了几分喜爱。
更何况,小姑娘生得精致,还这样讨人喜欢。
知知坐着马车内,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也能听见百姓的议论。
青娘从外入内,知知便问她,青娘笑呵呵道,“咱家珠珠娘子好生大气,丝毫不怯场,看得那些百姓们啊,那叫一个喜欢。”
自家闺女,自然还是自己最了解的。珠珠打小就不爱闹腾,比起同龄的小娘子,更沉稳些。再者,在兖州徐州时,她也是跟着爹爹见过大世面的人,一般的场合,还真吓不到她。
知知抿唇一笑,想起自家女儿花孔雀似的,就觉得有趣。小家伙兴许不但丁点不怕,指不定心里还觉得奇怪呢,怎么走到哪儿,都有这么多人追着她看。
想起小家伙捧着脸臭美的模样,知知摇头轻笑。
青娘见状,一边替她簪发,一边道,“幽州与徐州真是大有不同,这边的人都生得高大些。奴婢方才看了眼,就连女子身高都高些。”
知知望着镜子的自己,眉眼温柔一笑,道,“我从前在书上看过,幽州北地的女子,的确更高挑些。”
青娘笑应,又凑趣说了几句,说话间,马车不知何时便停了下来。
青娘赶忙将最后一根花簪簪上,替知知整理了衣裳,又取了面纱来,替知知戴上,在脑后的发髻处,精致的金钩那样一勾,面纱便稳稳戴住了。
片刻,马车车门被打开,车帘紧接着也被拉开了,战胥上了马车,他比知知和青娘高了许多,在马车里,还得稍稍低下头,免得撞到。
他入内,朝知知伸出手,“我们到家了。”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并没什么特别的,但莫名的,知知听了后,眼睛跟着一下子湿了。
她使劲儿眨眨眼,忍下泪意,弯弯眼睛,露出个高兴的笑,“嗯”了句,“我们到家了。”
下了马车,围观的百姓是早被散去了的,但阵仗并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