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罗裳抬眸看着跪在地上的红蔷,虚晃一眼,便盈盈笑道:“劳烦了。”
红蔷惊诧,却又不敢抬头,只是举着的药碗罗裳并无接过的打算。已是黄昏临近,屋内的光线有些暗淡,解罗裳吩咐四儿挑了青灯,室内顿时皱亮,她不语,只是凝视着红蔷手中的药碗。
“裳儿,为何不喝?药还是趁热喝了吧。”尹拓亲自上前欲接过那一碗药。
轻启檀口,药碗很快就被递到了嘴边,只是她的眼中,划过一丝冷笑,这个世上,太多的人,往往不是死在别人的手上,而是输在了自己的自命清高上,所以,解罗裳从不清高,她只是一步一步的算计着,唯有步步为营,方可克敌制胜,然而这一次,她不得不对自己说,是自己大意了。
一如多年前,曾经的曾经,在那烟波浩淼的西子湖畔,因为自己的一时大意,差点枉送了多少人的性命。
“皇妃”红蔷有些心惊的叫道,从解罗裳的眼里她读出了危险的讯息,近乎凌厉到夺去她的呼吸。
细细密密的叹一口气,想要吐进所有的郁结,撩起芙蓉纱帐,把药碗重新放回托盘上,绵延的是轻如烟云的无奈,回荡着无力的浅浅的哀怨与清愁:“红蔷,到了这个地步,还不愿意对我坦白吗?”
手上的托盘陡然滑落,打碎了一地的胭脂:“皇妃,奴婢不知你在说什么。”
尹拓犹豫了一下,在解罗裳半挑柳眉的时候,终于走进,伸手,执起她纤细的皓腕,他是学过些医理的,却是对于那些精深的毒束手无策,自然的,这次也是空手而归。他的手,是温润的,指尖却是微凉的,借由他的粗碰,解罗裳不免满足的叹息起来。
侧了侧身子,任由那覆盖的薄纱轻轻滑落,露出一大片的芙蓉凝脂来,令在场的人都羞愧的低下头去,唯有尹拓,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一方裸露的玉肤。
不想,过了这许久,红蔷还是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总归是有些失望的,原本的耐心也被消耗殆尽,解罗裳微微眯上眼:“红蔷,本宫对你一向不薄,为何要做予这些以下犯上的事情?”那是一种冷,如千年寒冰的森冷,夹杂丝丝冷冽的孤傲的伤心欲绝的气息,“为何要背叛本宫?”
她不再自称我,而是自称本宫,她的素手下,银针捏紧,只等齐发。事已至此,尹拓亦明白了几分,心下却无多少震惊,这皇宫本来权利阴谋的聚集地,除了自己,谁都有可能背叛你,若是被伤害的久了,那么心也麻木了,就算纵有再多次,那也不过繁花梦一场。
杀气陡然再现,凌厉的针锋自掌间射出,直奔红蔷的面首而去,然而,恍若一件雕像般,她却不闪不避,如冬夜里飘零的樱花,使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也只是颓然的倒地。
终于,针尖贴着她的脸蛋而过,只留下一条淡淡的血痕。洞开的轩窗外,飘进一阵清风,淡月扫轻烟,却扫不去解罗裳心头的阴霾。
“谢皇妃不杀之恩。”不能开口的,终究还是不能开口,如同千百次的生死较量一般,她的命,何曾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罢了,”轻轻的叹口气,扫去记忆中的那些过往,解罗裳对外喊道,“来人啊。”
顿时一袭蓝衣身影便翩然而至,淡淡的一扬眉,她竟不知何时墨云已被放出来,想必是皇帝怕这玉辰宫不安全,还是法外开恩放了墨云吧。
依旧是那挺得直直的身板,依旧是那袭几百年不换的素袍,依旧是千年如一日的寒冰神情,但是却让解罗裳感觉有些亲切:“墨云,把她带下去吧,交给皇上发落。”
这个世上,谁怜谁?谁又把谁,真正记挂?
不过是,红尘多纷扰,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各谋所需罢了。
烛光摇曳中,解罗裳咧开唇,看着红蔷被墨云带下去,无喜亦无悲,绽放在无边寂寞之中的,是妖娆与繁盛。
“皇妃,这深宫之中,您可要自己保重啊。”空气中,传来红蔷临去前恳切的呼唤声。
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带出去,手起,手又落,她连自保尚且有问题,如何护住她人?
微微珠帘响动,隔了一会儿,若儿与兰儿才将沐浴用的热水桶打满了水,地上的青瓷白玉碗零落成碎片,早已被收拾了干净,只留下少许淡淡的水迹,与微微的清香。
一如红蔷,这个曾在她甫一进宫便承担了她伺候事宜的丫鬟,如今也徒留下一抹淡淡的暗香罢了,甚至于几天之后这点记忆都将不复存在。
侧眉看去,洞开一线的轩窗外,明月轻摇,风吹入室,纱帐轻荡涟漪,映着那纱帐外一袭锦袍影影绰绰,如梦似幻。解罗裳微微眯了眯眼,压下心中的猝然与惊慌,慢慢的步下床榻。
四儿在一边见着了,急忙拿着她的白玉珍珠宫鞋,替她套上,灵活的模样惹人怜爱,解罗裳伸手摸摸他柔软的毛发,夸赞道:“真是好孩子。”
四儿微微一笑,扶着解罗裳步下床,走出屏风后,宋太医早已等在外围:“请三皇妃把这药喝了吧。”用千年的天山雪莲熬制而成,配以人参鹿茸等珍贵食材,当是举世无双的良药才是,奈何解罗裳只是看了看了一眼,便对宋太医说道:“把这药给三皇子喝了吧。”
几月情分,说白了,不过露水一场,三年之约,到头了,也只是各奔东西罢了,然,几缕情丝,以韶华喂养之,竟也能慢慢的生根发芽,这是解罗裳未曾想到的,召来四儿,命他把要给正在测试水温的尹拓端去,却不想一转身,便落入了一双阴鸷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