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手理了理另一只衣袖:“小世子这病,需要的药医馆是没有的。昔日我曾与府上的人说需要几种药材,不知王爷此时带来了没?”
穆王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眼:“千小姐昔日曾言,需要白玉雪灵芝这种珍惜的药材。本王曾差人问过,白玉雪灵芝主要解毒,而且是解尸毒等淤积之毒,不知小姐为犬子治病,如何用得上这等药材?”
真真是老狐狸,一边儿将儿子送到她这儿来治病,一边儿倒是找旁人求医问药去了。
沈宣的病确实是用不上白玉雪灵芝的,早知道他会有这一问,陆千凉早早地便想好了说辞:“明人不说暗话,王爷可知,小世子这病从何而来?”
穆王一怔,摇了摇头。
陆千凉望了一眼他身边站着的几人,穆王道无妨,她才继续道:“世子这病,并非先天而生,乃是后天被人以毒术抑制。毒素淤积在身体内长达十年之久,是以,能以白玉雪灵芝辅壮阳之物一并入药,想要药到病除绝非难事。可若是寻不到这味白玉雪灵芝……”她故意止住语声,给人思考的空间。
果真,穆王似是被她一番说辞所说服,微微皱眉道:“若是没有白玉雪灵芝,是该如何?”
陆千凉垂了垂眼:“世子这身子,此时就像是破洞的水桶一般,不补齐了,永远都盛不上水。若是想要强盛,只会损坏了这一只本就不堪重负的木桶。”
穆王眉心一跳,望了眼地上跪着的沈宣,冷声道:“起来!”
陆千凉紧忙挪了个凳子给沈宣坐下,叫连翘冰了汗巾给他敷脸。穆王沉吟一阵,差人递来一只两掌大小的紫檀木盒子,丝丝馨香顺着盒子的边沿溢出,闻之便知晓是不可多得的灵药。
她双手接过,打开盒子扫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又递给柯暮卿检查。柯暮卿视之,点了点头,她这才将盒子交给一旁侍立着的连翘,叫她先带下去。
穆王手上握着一串檀香木的佛珠,此时似是焦躁,将手上的佛珠转的咔咔直响:“请问千小姐,此时药材齐全,吾儿何时能够恢复?”
陆千凉伸出一根手指:“一月时间,我保证世子无碍。”
“那便好,既然千小姐如此保证,我也便放心了。”穆王爷点点头,起身瞪了沈宣一眼,转身欲走。
哪知,自穆王进了医馆之后就一直唯唯诺诺的沈宣此刻却蓦地起身,挡在了穆王的面前,肿着半张脸似是质问:“父王,你入京城,可有齐皇叔的旨意?”
穆王冷眼:“齐皇叔的旨意?沈宣,不要忘了你是谁,是谁的儿子!你同沈言璟再好,他也终究是个外人!”
沈宣寸步不让:“我自然知道谁是我父亲,只是父王,藩王无陛下旨意不可私自入京。你此番没有递折子便入了京城,罪同造反啊!”
陆千凉赶紧将沈宣拉回来。
“好好说着话,激动什么?穆王爷好不容易来了一次京城,又是这样的衣着打扮,这样的阵仗,不避讳外人眼目,一看便知是递了折子的。”她道。
沈宣望了眼穆王衣上的蛟龙纹,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父王莫怪,是儿臣多心了。”
穆王脸色铁青,拂袖而去。几名家臣客卿紧随其后,浩浩荡荡的阵仗排出去老远,瞧那方向,应当是往皇城的方向去了。
穆王会突然来到千氏医馆,还亲自来送药,着实叫人受宠若惊。倒是沈宣,见亲爹竟然没有见叔叔亲,叫一干人等大跌眼镜。
白玉雪灵芝终于拿到了手,倒也了却了陆千凉的一桩心事。她拧了块帕子给沈宣敷脸,瞧他半边脸肿的着实骇人,便差连翘取了药膏来给他涂。
沈宣抬眼望她,一双眼似是哀伤,似是无助:“老大,就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以纨绔之名伪装了自己二十年的少年,终还是在外人面前露出了他脆弱的一面。陆千凉有些心疼,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月之期,足够你逃得远远的。”
沈宣抓着发丝摇头:“就算是逃了又有什么用呢?只要我父王还抱着那样的念想,我便逃不掉,穆王一脉便逃不掉……”
陆千凉不再答话。
善良的少年,在尚未通人事前便被人毒害,甚至从未体尝过男女之间的乐趣。可他却从未埋怨过谁,甚至是嫉妒过谁。
一个是生他养他的亲生父亲,一个是从小玩儿到大的亲皇叔。只为了那本不该属于他二人的王位,硬生生的将他这个无辜之人圈进这一重阴谋之中。
若是他病好,穆王一支后继有人,那穆王极有可能举兵造反自立为帝。如此,离阳王朝苦苦维持的和平年景便会再一次的分崩离析。可若是小皇帝在位,沈言璟辅政,离阳王朝便还能维持现在的歌舞升平。
为了国家的安定,为了父亲的安定,他宁可独自忍受这种叫人不齿的病症,笑对他人,怡然自乐。
如果这都不算是善,那世间还有什么是善?
陆千凉拍了拍他的肩膀:“沈宣,我尊重你的选择。”
垂着头的少年点头,半晌,他直起腰杆,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去他妈的社稷安康,与老子有几毛钱关系。他们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吧,小爷该快活还得快活!”他一扭脖子:“老大!你给我开药吧,最好是现在喝了现在便能站起来的,小爷下午还能去逛一趟窑子!”
说说话便不正经!陆千凉在他的头上一拍,敛尽了轻浮之色:“沈宣,你可是决定好了,不后悔?”
沈宣点头:“不后悔,更何况,我父王此时不是已经入宫了么?”
是啊,穆王只身匹马入宫,他又有什么好怕的?说到底,他还是不希望自己亏欠那个一直宠爱他的小皇叔。
“小姐!你快出来,穆王爷留下好多金银啊!”连翘在外间儿吼道。
见钱眼开的千大小姐闻言,抛了沈宣提着裙角便跑了出去,望着一箱箱的金子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