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摩擦门框的吱呀声穿过天井时似乎被拉长,有种空洞的感觉。
林以安见石头回来,只说信三姑娘收了,他心里空落落,摇头一叹。
苏眉收下信很快便拆开来,一目十行,明白铺子遇到什么麻烦。
这才刚开业几日,就因为和别的商家有利益冲突,用最下作的手法,说是铺子里的胭脂水粉把次充好,骗银子。
而且那个铺子里不单单只卖胭脂水粉,还有林以安的商行从西洋带回来的小玩意儿,和女子相关的小物件都一同在那个铺子里。妆镜,精致的西洋妆盒,熏香等都有,一句以次充好,那些比胭脂水粉更贵的小玩意儿更要受牵累。
外人不都得认为铺子里卖的都是骗钱的次品!
她看得心里来气,不过前世今生她都极少打理铺子上的事,清楚对方的招数,但回击的度就有些拿捏不好。
她盯着手里的信,最直接的解决办法就是报官,她知道林三叔的东西都是过了明路的,报官不会有问题。
可对方已经都敢闹上门,说明掉包东西后肯定被毁尸灭迹,不会让官府查到猫腻。到时公堂对薄,他们也没有实际的证据,搞不好还要再被反过来诬告。
她寻思着,忽地一挑柳眉,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她当即和紫葵说:“去把三爷请……”话说一半猛然又打住。
这个时候请他来,他不得更得意!
苏眉咬了唇,纠结得很,可关乎铺子生意,那都是三爷辛苦积攒的银子,不能真叫她就那么霍霍了!
紫葵听了一半,见她脸色不太好,便问道:“姑娘是要请三爷过来吗?”
她站了起来,裙摆扫过地面。
“还是我过去吧,三叔腿脚不便。”
他得意就让他得意吧,是她先下的手,不管他怎么打趣逗她,她都该受着。
苏眉鼓起勇气要出门,哪知门再被敲响,吓得她连连后退,还是紫葵去开的门。
石头在门口规矩地站着,见到她站在不远处,露出大大的笑朝她道:“三姑娘,我们三爷说同行捣乱不要紧的,常有的事,让您别着急。他说您可以直接交给秦叔,秦叔就可以解决。”
苏眉抚着胸口,把被吓得憋在胸腔的那口气慢慢呼出来,心情更加复杂了。
他明明可以借商议事情过来的,可他送信派了石头,解决事情还是派了石头。
刚才不还逗她呢,怎么这会倒躲着她了。
苏眉想到一个躲字,心头一抽,是不是刚才自己砸的那块银子,真砸到他身上了。砸疼了吗,他是不是伤心了。
喊他夫君的是她,如今抛弃他的也是她,三叔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不过是一句玩笑,她却做出最伤人的举止,朝他砸东西,会被他以为自己厌恶极了吧。
这么一想,她一阵紧张,几乎是夺门而出。
她窜到林以安跟前时,还把他吓一跳:“眉、眉眉怎么过来了。”
他抬着眼,就见小姑娘因为短短的距离跑得气喘吁吁。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越发的温柔:“不是让石头跟你说别着急吗,不是大事,快坐下,喝水吗?”他一面说着,一面就要站起来想给她倒水。
她看着他吃力撑起身子,一把去拽住他胳膊,把他重新往椅子里拽:“你动什么动,我喝水不知道自己倒吗?”
她凶巴巴的,林以安被那声音斥得微愣,只当她还在闹脾气呢,便又柔声道歉:“眉眉别生气,是我不该太过……”
“明明是我太过了……”她把他扶好坐下,垂着头站在他跟前,“我始乱终弃,完全没有顾及你的感受。”
她手不安地卷起了衣角,在他跟前像个犯错的孩子,林以安怔怔看了她片刻,旋即失笑。
他还是撑着站起身,将一副愧疚得都快哭了的小姑娘轻轻拥到怀里。
“傻姑娘,你那个时候生病呢,我呢……明知道你生病,还动心,不堪的是我,和你有什么相关。”
苏眉额头抵着他胸膛,鼻头发酸:“你怎么不知道生气,还转过来安慰我,你才傻……”他再对她这么温柔,她真要扛不住了。
什么嫁过人,会为他招惹是非,恐怕都要被她抛到脑后。
她被外祖母提醒,她对他恐怕也有着另一番不明的心思,只是她克制着,不敢去想。
矛盾的情绪在此刻彻底被激化,她在理智与动情的撕扯中咽呜了两声,记起事后的压力如同山洪爆发,她哇一声哭了。
抱着他的腰,哭得惊天动地。
林以安被她忽然大哭又再一跳,整颗心都在抖,见石头回来,忙让他关门关窗。
他低头看一眼怀里她毛茸茸的脑袋,眸光闪动,对她的情绪爆发能理解。
小姑娘醒来后记起所有的事,包括她之前的经历,那些于她来说大多是痛苦的吧。还发现自己‘恩将仇报’,撩拨了他,又觉得自己嫁过人,配不起他……
她自责,羞愧,为难,他都看在眼里。
她一直强撑着,在花园被他堵着的时候就哭过一场,可那一场纯粹是臊哭了。这次才是真正的发泄,其实她对自己也不是真的毫无所动,不然哪里来的为难呢。
倔强又爱顾忌太多的小姑娘,让人心疼,却也让他更舍不得放手了。
林以安没有说话,任她抱着,手轻轻拍她的背。
这种时候什么都不必要说,也是他逼得太紧,才让她为难压抑,其实她想开了也就想开了。
到底是急不得。
林以安同样自责。自己的患得患失变成一种执拗,只能从她身上找到安全感,才那么一而再地激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