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说,我们在离王府白吃白住是不对的,理当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即便王爷身边有很多人,并不需要我们伺候,但我们做了,是对自己有个交代!”沈郅面不改色,仔细研墨。
想了想,薄云岫面色微沉,“可否问你个问题?”
沈郅放下墨条,恭敬的站在薄云岫面前,等着他发问。
“如果有人要杀你,你会原谅他吗?”薄云岫问,对于孩子来说,可能不太明白死亡的意义吧?他张了嘴,正欲解释。
沈郅却摇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有人要杀我,我却原谅他,那就是纵容,若哪天真的死在那人手里,必定会有人说我活该,我岂非死得太冤?娘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害我,必不轻饶!”
薄云岫定定的审视着孩子许久,竟觉得这童言甚是有理。
有命活着,才有机会讨论原谅不原谅的问题。
但若是死了呢?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沈郅坐在一旁候着,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薄云岫,认真、严肃、一丝不苟。在沈郅的心里,这个坏王爷除了发脾气,除了徇私护短,偏心那对坏母子,似乎就没做过什么好事。
可现在呢?
沈郅盯着桌案上的烛台,蜡烛燃烧得只剩下一点,可见薄云岫从昨儿起一直坐在这里。虽然沈郅不知道,薄云岫是不是在守着他,但就这样相处了一夜,沈郅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薄云岫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墨笔,将最后一份折子收拢,搁在了案头,这才对着外头喊了声,“黍离!”
黍离旋即进门,奴才们紧接着鱼贯而入,将早膳一一摆在桌案上,伺候着沈郅洗漱。事毕,底下人全部退下,只留下黍离在屋子里候着。
沈郅没有半点抗拒,洗漱完毕便安分的坐下吃早饭,过程中没有说一句话,从容淡定至极。
“就没什么想问的?”出去之前,薄云岫站在门口回望着他。
沈郅咽下嘴里的热粥,“阿落姑姑什么时候能回来?”
黍离愣住,薄云岫却是勾了一下唇角,继而拂袖而去。不得不说,沈郅这孩子委实太过聪慧,但他的聪慧和薄钰是截然不同的。沈郅从不刻意讨好,他与他母亲很相似,骨子里带着一股傲气,眼睛里带着倔强。他若是要帮你,定是真心帮忙,不会趁人之危,也不屑趁人之危!
薄钰的聪慧,则恰恰相反,全然用错了地方。
“人呢?”薄云岫问。
黍离紧随其后,跟着薄云岫走在回廊里,“王爷放心,已经找到了地方,只不过……暂时蛰伏,不敢强攻,怕万一伤及阿落姑娘,到时候不好跟沈大夫交代!”
薄云岫先是点头,待回过神来,不由的挑眉横了黍离一眼。
“是卑职失言!”黍离快速俯首。
不过薄云岫并不怪罪,连底下人都看出来他对沈木兮的心思,交代……都只向她交代?!
“把沈郅送到关毓青那里,这两日让她帮着送去南苑阁!”薄云岫眯了眯眸子,瞧着檐外淅淅沥沥的雨,指关节捏得发青,“把太后的那波人丢回宫里去,好生看住薄钰,别让人真的伤着他,也免得魏仙儿再利用孩子大做文章。”
“是!”黍离当然明白主子的顾虑。
皇室人丁凋敝,薄钰断不能有所闪失。
低咳两声,薄云岫喉间滚动,“走吧!”
“王爷这是……”黍离骇然,“王爷,您昨儿一宿没睡,还是歇一歇吧!阿落姑娘的事情,卑职一定会办妥,请王爷放心!”
薄云岫已走远,他下定决心的事情,无人能改。
“唉!”黍离一声叹,一个个轴得跟犟驴似的。
府衙那个如此,府内这个亦不例外。
天色渐亮,雨势渐小。
关毓青送了沈郅去南苑阁,沈郅没有半句多话,因为他知道,不管是在府衙还是离王府,自己都会成为母亲的牵挂,只有进了南苑阁,母亲才会放心。既然如此又何必矫情,该走的时候就得走!
关于离王府发生的事情,南苑阁内议论纷纷,沈郅听得诧异,但也只是放在心里诧异,面上仍是不改颜色,安生的听着少傅讲学。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是好不容易才能进南苑阁的,得好好珍惜。
只有让自己强大,娘才不会因为他的存在,而投鼠忌器。
府衙内。
春秀一路跑,一路喊,“沈大夫,回、回来了!沈大夫!”
时近晌午,沈木兮正在翻医术,听得动静,不觉抬头朝着门口望去。
“阿落回来了,阿落回来了!”春秀喘着气,“不过阿落伤得不轻,人已经到门口了,沈大夫……哎,等等我!沈大夫你慢点,你的身子刚好!”
沈木兮跑得飞快,阿落回来了?这回是真的阿落吗?真的是阿落?
薄云岫站在回廊里,可沈木兮的眼里只有阿落,直接越过他进了房间。
“王爷?”黍离刚要开口,却被薄云岫一记眼神,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房间里的沈木兮,欣喜得无以言表。是真的阿落回来了,至于是怎么回来的,沈木兮暂时没工夫去追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阿落身上都是伤,脖颈处尤为严重,被拉开了一道口子,只差一点就切开了颈动脉。若是如此,只怕现在的阿落已经是一具尸体。
“阿落?”沈木兮快速为阿落把脉,脉象虽然虚弱,但还算平和,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伤口也被包扎得极好,可见是有人第一时间处理妥当,为阿落疗伤止血。
阿落虚弱的睁开眼,喉间滚动,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可着实使不上劲来。
“阿落,你想说什么?”沈木兮忙不迭将耳朵凑上去,“你说,我听着呢!”
阿落的嘴巴一张一合,声若蚊蝇。
眉心微微拧起,沈木兮瞧着虚弱至极的阿落,略显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