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雨,着实很大。
“你还记得当初在湖里村的时候,我给你把过脉吗?”沈木兮甩了甩手,将掌心的水渍甩去,转身去剪了灯芯,让室内更亮堂些,“那时候的我,只以为你是中毒,所以真的没往别出去想。但是今儿,经过猫窟之事,还有此番……你破了护族的阵!”
她顿了顿,神色略显悲伤,“我竟忽然就想明白了,是我疏忽!陆大哥说过,韩天命能把一种蛊孕成子母蛊。世人皆云,有凤求凰,凤凰于飞。我身上,有凤蛊!凤凰成双,凤凰蛊才是护族的至宝。”
被褥慢慢的扯开,薄云岫浑身已被冷汗湿透,俊美无双的脸庞,此刻色如死灰,瞧不出半点活人的气息,他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她,身子依旧在抖。
“我是靠着凤蛊,才得以在大火中逃出生天,继而脱胎换骨的。那种疼,我知道得很清楚,时至今日想起来,亦是这样的心惊胆战。”她瞧着他,“凰蛊应该也是如此吧?唯一不同的是,我从小就具备了解毒之效,而你以前不是这样。”
深吸一口气,沈木兮苦笑,“我怕是从小就有凤蛊随身,而你是在我离开之后,才被人种下凰蛊。薄云岫,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你就不能说句实话吗?”
薄云岫哪有力气,能撑着不出声,已经是他忍痛的极限。烈火熊熊,焚烧血肉之躯,从五脏六腑到四肢百骸,无一处不是疼的。
想了想,沈木兮默默的将手伸出去,“我知道你有多疼。”
因为她也疼过。
“你咬我吧!”她说,“许是能好受点!”
薄云岫哪里舍得,只是埋头不语。
她瞧着他浑身青筋皆起,瞧着那涨红的血脉中,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穿梭,心下既紧张又害怕。若是其他什么,她倒是能有些法子,可这凰蛊,与从她身上的凤蛊中分离出来的东西,他们之间相互联系,又各自生异。
“试试我的血!”沈木兮转身去取了刀子。
“不用!”薄云岫用尽全身气力嘶喊。
沙哑的嗓子里,颤得何其厉害。
他不用,真的不用。
然则下一刻,眼前骤然一黑,薄云岫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惶惑中,身上的疼痛锐减,渐渐的热度稍减。
薄云岫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此前发作的时候,或沉睡,或者疼得死去活来,都是常事,可他并不在意。那场大火,几乎让他所有的生存意志烧得不复存在,后来即便振作,也只是越渐心性凉薄。
她活着又如何?
她终是不要他了……
“沈大夫?”黍离担虑,瞧着泡在水中的薄云岫,“王爷他……”
“他热度降下去了,应该会好起来。”沈木兮面色惨白,瞧着掌心里的纱布,眸色微沉。
她的血,能解毒能解蛊,对于凰蛊竟然也有效,但所需……却是惊人的。那么多血灌下去,他也只是缓了疼痛,体温却隔了许久才开始往下降。
凤蛊和凰蛊相生相克,果真是诡异至极。
“他背上的伤……”沈木兮犹豫了半晌,“为何不治?”
她问过薄云岫,但薄云岫闭口不谈,那场火是她心里的伤,又何尝不是他心中的结?!
“那场大火,王爷以为您没了,所以冲进去救人,其实王爷大抵是抱着一起死的心思。后来火场里没有您的痕迹,王爷一度……”黍离垂眸,“卑职就是那时候调拨回来,回到王爷身边伺候的。所以卑职看得很清楚,王爷当时一心求死!”
沈木兮的心,猛地颤了颤,“一心求死?”
“背上溃烂,王爷不肯用药,太医束手无策,都觉得王爷这是不想活了。后来皇上来了,一顿骂把王爷骂了回来。”黍离说的这些事,是谁都不敢提的秘密,“皇上说,王爷若是死了,就等于看着……看着您嫁人生子,以后您喊别的男人为夫君,您生的孩子喊别的男人为爹!”
沈木兮深吸一口气,这倒是薄云崇能说出来的话。
“皇上还说,兴许您不止一个男人……”黍离咽了口口水。
沈木兮赫然瞪大眼眸,“什么?”
“皇上……其实是为了激起王爷的求生意志,沈大夫您莫往心里去!”黍离慌忙解释,“卑职之所以坦白,其实是想告诉沈大夫,王爷待您的情义实在太深,可王爷不怎么会表达,一直藏在心里,免不得会让人误以为,是凉薄之辈。”
“皇帝,说我不止一个男人?”沈木兮咬咬牙,“还有呢?”
黍离扯了扯唇角,赔着笑,“卑职、卑职就听到这么多!”
“皇帝一定会骂我水性杨花,然后说我跟人私……奔?说不定是早就预谋好的,骗财骗色,骗薄云岫的感情,为的就是戏耍于他。”沈木兮冷笑,“说不定,还有更难听的,骂得薄云岫都躺不住了,只能爬起来跟他对峙。”
黍离干笑两声,“王爷是爬起来了……”
瞧,她就知道,薄云崇的嘴里吐不出象牙!
“好歹,一切都过去了!”黍离心头砰砰跳。
王爷若是知道自己多嘴饶舌,会不会罚他去看城门??
“你先出去吧!”沈木兮轻叹,“我帮他洗一洗。”
出了那么多的汗,自然是要在浴桶里泡一泡的,毕竟薄云岫这厮……既矫情又爱干净,若是浑身都是汗糊糊,醒来肯定是要黑着脸生气的。
“上辈子,我两可能是死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那种。所以最后,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便用了特别的方式,化解你我之间的恩怨。薄云岫,你说呢?”她捏着帕子,轻轻擦着他的脸,神情庄重。
外头的雨,还在哗哗的下着。
心安之人,雨声可安眠。
心乱之人,雨声自扰眠。
长福宫内,太后来回走动,动不动走到屋檐下往外张望,“怎么还没回来?”隔了足足半个时辰,墨玉才撑着伞,匆匆的从外头跑进来,“太后娘娘?”
“如何?”太后忙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