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云,相由心生,皇后娘娘可知,有时候这相并非全然由心生?佛眼所见,皆是苍生,因心仁善。魔之所以为魔,所见皆是邪恶,未见苍生,已生憎恶!”南妃面不改色。
皇后先是一愣,俄而面带恼怒之色,这是拐着弯的骂她,心毒眼黑?!奈何,南妃没有只言片语不尊皇后,仿佛只是在说佛理,皇后就算听懂了,也无法当场发作。
“南妃,你又何必与本宫作对?关氏与侍卫有染,罪证确凿,若是皇上来了,也是如此处置,你却请出皇上的谕令,这是打定主意要护她吗?”皇后故作长叹,“秽乱宫闱,乃是死罪!”
“是不是有染,不是皇后娘娘一人说了算。如今这儿没有人,明人不说暗话,皇后只是担心皇长子的存在,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仅此而已罢了!”南妃字字诛心,“皇后之所以不动臣妾,除了忌惮皇上对臣妾的荣宠之外,更大原因是觉得臣妾没有孩子,就算皇上宠爱臣妾,也不可能对您有任何的威胁。”
一阵低咳,南妃只觉得口腔内血气翻涌,然则当着皇后的面,她只能若无其事的咽回去。
“南妃,你难道就不担心吗?”皇后冷眼瞧她,“后宫之中没有子嗣,来日你的日子会好过吗?”
皇后是什么意思,南妃心里清楚。
来日?
不就是说,若皇帝驾崩,帝王生前的荣宠都会变成杀人的刀?皇帝生前有多宠爱南妃,来日新帝登基,就会有多恨南妃。
“臣妾不担心!”南妃淡然浅笑。
这一笑,皇后忽然觉得自己好似输了大半。
“来日不可追,谁知道以后会怎样,过好眼前才是重中之重。连眼前都过不好,还想什么来日?”南妃徐徐站起身来,“皇后娘娘与其想什么来日,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了结此事。关氏无辜,皇长子无辜,臣妾希望后宫之争,莫要牵扯到孩子!”
“孩子……”皇后呵笑,“南妃没有孩子,却口口声声稚子无辜,倒也是难得!”
南妃的眉心陡然拧起,面色有一瞬的不自然,旋而又释然笑道,“皇后娘娘所生乃是太子之尊,关氏再得盛宠,那也只是皇长子的母妃,嫡庶尊卑分明,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满意?
皇后有太多的不满意,太多太多……她要的,始终都没有得到。
“臣妾告辞!”南妃的话已经撂下,不管皇后想做什么,她都不会管,但切莫伤及幼子。宫中暂时只有皇后与关氏有孩子,所谓幼子……不就是警告皇后,不许动关氏!
“呵,果然,宠妃就是宠妃!”皇后在后头笑得凉薄。
南妃脚步一顿,皇后是在提醒她,妃就是妾。
“皇后娘娘,有些东西拿到手了,也不一定是最好的。”南妃缓步往外走,“得到越多,失去也越多。”
“走着瞧!”皇后咬着后槽牙。
待南妃走出凤仪宫,玉婵慌忙上前搀着她,“娘娘?”
“什么都别说,先回去吧!”南妃气息奄奄。
关氏满脸是泪的站在墙角,见着南妃出来,赶紧跪地磕头,“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大家都是妃位,不必行此大礼!”南妃抬了手,“起来吧,回去好好照顾皇长子,皇上的子嗣原就不多,我就算是拼尽这口气,也得护着!回去吧!”
语罢,她被搀上了软轿。
轿夫快速抬着南妃离去,就像是一阵风似的,来了……又走了。唯有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药香,可见南妃的身子是愈发不济了。
“娘娘!”墨玉将关胜雪搀起,掸去她膝上的尘土,低声关慰,“没事了,没事了!”
关胜雪忽的掩面痛哭,这一场生关死劫,差点要了她的命!
明明是被栽赃陷害,她却无力为自己辩驳,反而要南妃来救自己一命,她父亲是太师,兄长是侍郎,可她在宫里却如同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娘娘,娘娘您仔细身子!”墨玉赶紧将关胜雪搀回寝宫,“您还有皇长子需要照顾,可千万要振作!”
“墨玉……”关胜雪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快要被皇后逼疯了,“我这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却还是祸从天上来,我能怎样?我还能怎样……”
“娘娘?”墨玉轻叹。
这宫里,原就是人吃人的。
你不想被人吃掉,就得学着去吃掉别人。
生存法则如此,谁都无能为力。
关雎宫的门,再次合上。
韩不宿疾步上前,迎上软如一滩泥的南妃,“我让你别出去,你为何偏不信呢?旁人死活同你有什么关系,你自己都快顾不好了,还顾得了旁人?”
玉婵快速将炉火挑得更旺盛一些,顺带让人去打热水,“娘娘,您待会泡个脚,能让身子暖和一些,更舒服一些!”
“他醒了吗?”南妃倚在床柱上,柔声轻问。
韩不宿轻叹,转身去取药,“你这副身子早就不适合生育,非得强撑着,孩子就那么重要吗?以至于,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
不多时,玉婵抱着一个襁褓进门,“二皇子醒着呢!”
“说来也是你手气好,旁人生的孩子,又哭又闹的,你这个……就落地的时候哭闹了一场,到了今儿我都没听他哭过一声,说不定以后啊……是个狠角色!”韩不宿皱眉瞧着襁褓中的孩子,“不过,这孩子生得真好看。”
尤其是一双大眼睛,简直跟南妃是一模一样的。
“娘娘!”玉婵小心的将孩子送上。
见着儿子,南妃旋即笑了,“醒着呢?乖乖……”
“这宫里,哪个不是借着孩子邀宠,你倒好,生个孩子还得藏起来。”韩不宿摇摇头,嘴上不饶人,“更难得的是,皇帝还愿意陪着你演戏,连带着整个关雎宫的人,都得跟着你装聋作哑。”
“我只希望,若是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他便离开皇宫,远去山水之间,不要困在这一隅之间。”南妃瞧着怀中的儿子,欢喜的亲了亲孩子的小脸,“山上朝来云出岫,随风一去未曾回。我终是希望,他能自由自在的。”
韩不宿敛眸,“可他终究是皇子。”
“只要不曾出现在宫里,皇上没有昭告天下,他就只是我一个人的孩子,是个最寻常不过的孩子。来日,没人会知道他的母亲是宫里的皇妃,他想要的……他都会有。”南妃抱紧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