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轿撵之中,仅剩梁尘飞和张夫人。
一路望着她许久,许是有赵尚书遣了几个婆子照料,现如今,张夫人虽仍疯癫,却已干净利落许多。
此时,她只着了件最普通粗布麻衣,青丝之中已见白发,可眉眼之间,仍可见清秀,而今瘦弱之态,刮阵风来,怕是都要人替她担忧。
从相见起,还未曾见她抬过头,仅是一直低头扣着手指,指尖已是斑斑血迹。
梁尘飞亦不敢贸然惊动她,声音刻意放的极轻,未曾再将她同张禾惹上牵连,唤了她闺名,“项姝。”
“项姝,项姝?项姝……项姝?!”
起初,闻梁尘飞唤此名,项姝竟几分陌生般,歪头想了良久,半晌,似是记起什么般,最后躲在角落中,眼神躲闪瞄着梁尘飞……
是小米,掀开轿帘,同寻常般通禀,“太傅,到了。”
还未等梁尘飞开口,那项姝却是从角落中,卯足了力气,骤然向轿外冲去,直直撞在小米身上。
梁尘飞当即拽住她手臂,一时钳制住项姝,即是试探,亦是忠告,“我府外,怕是有不少项家眼线。”
分明感到她随之一怔,犹豫片刻,可继而依旧要向外跑去。
梁尘飞所言不假,梁府之外,不少摄政王亦或项弈临手下眼线,不过此时天色已暗,教人难辨究竟不说……而府周围亦有他自己的亲卫。
项姝还不等来得及逃跑,两个亲卫便已从天而降,反倒将她更快带回了府中。
下了轿撵,望着那项姝背影,梁尘飞不由在原地驻足,思索了许久……
被撞在地的小米,方踉跄起身,揉着在地上擦伤的手掌,和摔了个结实的手臂抱怨,“诶呦喂!那张夫人力气怎的这般大!疼死我了!”
瞥了小米一眼,梁尘飞眉头一皱,“待会儿记得寻些药,敷上,还有,吩咐下去,此后在府中唤她项姝,莫再同张禾扯上联系了。”
这才回府,直奔书房,去寻孟榛。
轻轻叩门,却未得回应,梁尘飞试探着推开门缓缓而入,地上是被丢弃的纸团,随意打开几个,皆是不同的药方,关了门走近,只见书桌两旁,烛光明亮暖然,其中案上铺满医书,孟榛睡得正熟,可纵然在梦中,依旧是眉头紧锁,看得出极乏,手上毛笔已在宣纸之上渲染大片墨迹,亦染上她粉嫩脸颊,确有几分可爱。
看了看桌上药方……
梁尘飞心上也思索着,着实,以简行现状,怕是只能用可见奇效之药,而奇效之药,见效越快,毒性越大,或许,能救人于一瞬,亦有可能,直接夺人性命。
再加之简行身体本就虚弱,究竟该用何药,无疑是难上加难……
思至此,望向孟榛,不由心疼,还是怪自己,才教她如此困顿,现在,又多了一个项姝……
梁尘飞望的出神,半晌才见孟榛早就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了他许久……
“榛儿……”
孟榛也瞧了他许久,良久才分辨的出他目光何意,却格外不解,“你眼中,那是什么……歉意?”
一瞬,梁尘飞又是那般滴水不漏,“唔?”
缓缓起身,眼中不掩探究,孟榛语气已近乎肯定,“因为愧疚,所以有歉意,故,你是做了什么?”
梁尘飞并未答她,反倒转了话锋,蓦地叫了个孟榛还不曾知晓的亲卫,“平南。”
不知此前是在何处,此时门外直接推门而进,“是,太傅。”
“带些人,去寻夫人师兄,名?”梁尘飞一时未想起,偏头示意孟榛。
“大俞,陆晚霖,名门望族,好打听的。”孟榛如实所答,亦没忘了仔细些嘱咐着。
“是!”
随即,亲卫又神乎其神,蓦地消失……
“晚膳已好了,有你爱吃的小虾饺。”
听了小虾饺,孟榛双眸忽现光亮,想了想,还是决绝摇头,“不了,你去吧,我再看看医书,方才我已有些头绪了,多看些,总能想出药方的。”
终是劝走梁尘飞,不一会儿,孟榛难得有些头绪,半世冥,即是慢性毒,首要必是内服草药,以促进药液和血液在体内交换,再加中药熏洗,外敷草药……
而半世冥所构成,孟榛也尽数了然,当下唯一难处,便只剩了,药的斤两……
却隐约又见人徘徊门边,鬼鬼祟祟……
蓦地,孟榛拍案,提高了声音,“门外何人?!还不出来!”
头从门外探进来,竟是小米?!
拍了拍胸口,“小米!你光明正大的不成吗?又不是心怀不轨……”
挠挠头,小米还揉着手臂,欲哭无泪,“夫人,药房没药了,太傅又叫我们不能打扰您,我这才寻思在门边儿等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