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白不关心大理寺和内厂谁能斗得过谁,至少,顺天府是待不下去了。不管是谁,都容不下他留在京城。
兔死狗烹,就算能苟活下来,也一定会有人以“不是朋友就是敌人”的理由杀死他,这是独手丐教给他诸多道理中的一个。
要想置身事外,唯有远走高飞。
陆一白在离开顺天府之前,先去青囊阁给了三斤一笔银子,让他回老家置办点房地,然后就去了藕寨。
陆一白凭借记忆来到叫做藕寨的地方,却发现跟上次来过的根本不是一个地方,找人打听藕寨,却说这里水连着水,遍地是藕,言外之意是说这里遍地都是藕寨。
有水有藕的地方是不会错的。
陆一白使银子找了条船,在纵横交错的水上行了半晌,不仅没有找到荷花,就连当日画舫的影子也没瞧见。
船家似乎瞧出来陆一白的心不在焉,说道:“公子若是找人,不如去村东的老乔头那里,凡是芦苇荡里去不了的地方,老乔头都能去。老乔头见多识广,公子若是有疑虑,找他就对了。”
船夫的建议当然是最可行的法子,到了一个不熟悉的地方,就要找最熟悉这个地方的人当向导。
老乔头有六十开外,紫铜色的脸膛,稀拉拉的胡茬子,竹竿的旱烟袋,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渔民。
那船家跟老乔头打了声招呼,说道:“老乔头,这位客官是来寻人的,就交给你了。”老乔头挥了一下手中的竹烟杆,喉咙里面使劲地咳嗽了两声,算做回应。
陆一白上了船,老乔头不失时机地伸过来一只满是老茧的手。陆一白听刚才的船家说起过,老乔头只认银子,而且他的船要比别人的贵三倍。陆一白倒不计较这些,随手掏出来一小锭银子放在老乔头的手中。
陆一白极少看中这些身外之物,从何不理那里挣来的金子大部分都给了三斤,余下一部分折换成银票,只兑换了少许的碎银子,适才身上还有不少的铜板,都给了那个船家,所以这次就给了老乔头一小块银锭。银锭当然比铜钱值钱,这块银锭足足比给刚才船家的多了十几倍。
老乔头瞧了一眼手中的银锭,嘿嘿地笑了一声,慢慢地摇了摇头,左手又伸出来三个手指头,意思是要三锭银子才能开船。
陆一白一怔,说道:“船家说乔老丈的船贵,也不过贵了三倍而已。我付给船家半贯钱,给了乔老丈五两银子,难道乔老丈还嫌少么?”
老乔头这才放下嘴中的烟袋,说道:“本来呢,客官要做我这船,半贯钱足矣,可是客官却给了五两银子。可见客官并没有将银子放在心上,既然这样,不如再给十两。”
老乔头的声如钟磬,若是站得近些,震得耳朵都嗡嗡作响。
陆一白道:“乔老丈这是坐地起价,全无道理。”
老乔头道:“若是客官要一个道理,那就太简单了。客官没有这几两银子,照样活得逍遥自在。我老乔头若是多了这几两银子,就能喝三年的好酒,抽三年的好烟。这个道理客官还满意否?”
这本来是个强词夺理的道理,可陆一白看来却很合理。经历了那么多的生生死死,陆一白早就将银子当成了身外之物,多它也不多,少它也不少。既然别人更需要这银子,为何不成人之美呢?
陆一白微微一笑,说道:“这个道理再合适不过了。”说完心甘情愿地又放了两锭银子在老乔头的手心。
老乔头心安理得地收起了银子,这才拾掇船桨等物什。
老乔头的船跟别人的船不同,不是杉木做的,是用更加稀少的柚木做的,而且船身也略窄,再加之船上没有捕鱼的工具,所以老乔头的船吃水浅,而且灵活,这样就能去别的渔船所不能到达的地方。
藕寨的芦苇荡水道交错,横七竖八,而且每一条水路都很相似,若非极其熟悉这里的水道,那便跟进了迷魂阵没什么两样。前些年有很多当地的渔民误入了芦苇荡,结果怎么也找不到出路,到了夜间就被活活冻死的事情。
渔民蒙昧,特别是遇到死人的事情,总会跟鬼神扯上关系,说芦苇荡里有妖怪,而且还说得有鼻子有眼儿,跟真的一样。久而久之,渔民们就再也不敢到芦苇荡里来了。
老乔头问道:“芦苇荡里有吃人的妖怪,客官不害怕么?”
“妖怪若是不惧怕人,又怎么会躲在芦苇荡?我看是应当是妖怕人,而不是人怕妖。就算妖怪吃人,吃的也是胆小之人。”
“不错,不错,它若不是害怕,又怎么会躲起来?”老乔头双眼空洞,言语惆怅,似乎他就是怕人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