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白从未想到自己还能醒过来,低矮的柴房,嘎吱的木床,呛人的炊烟,迷人的豆香。一头不断打着喷嚏的毛驴正在外屋拉磨,阳光透过木墙的缝隙照在地上,一片斑驳,尘埃混着炊烟在斑驳里面游荡。
“肚子饿了吧,桌上有豆浆。”是一个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你的腿要小心点,我爹得说伤筋动骨一百天。”
陆一白低头看了一眼左腿,竟然敷着草药,帮着竹板,再瞧桌上真的有豆浆,还有一盘豆腐,尚且冒着热气,似乎算准了陆一白会在这一刻醒来。陆一白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似乎在梦里经常听到,也似乎觉得这个声音的主人梳着一个大辫子。
陆一白道了一声“谢谢。”喝了一碗豆浆,竟觉香甜无比。这时,那个声音走了进来,真的梳着一个大辫子。
“我叫小兰。你叫什么名字?”
“陆一白”
“那就叫你小白好了,跟我们家的小黑正好一对。”
陆一白低头,才发现在门口的阳光里瘫窝着一条黑狗,说道:“原来它就是小黑啊。”
“你先吃饭吧,我爹爹快回来了,他见到你醒了,也就放心了。”
乡间的安逸是一副治愈百病的良药,陆一白仿佛又回到了儿时的大山深处,连风都是那么惬意。
不多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拖沓的声响,陆一白瞧见一个老汉挑着一副扁担进来,扁担的两端是两个木头的平托板,盖着白色的笼布,那是走街串巷买豆腐的工具。老汉走了进来,瞧见陆一白,黢黑的脸上笑出一口白牙,说道:“我姓吴,醒了就好。”
陆一白想客气一下,吴老汉却转身出去了。陆一白隔着窗户看到吴老汉去抱了一堆柴草,去喂驴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那边是平淡无奇的惬意。吴老汉的老伴前些年去世了,家里有一双儿女,大儿子叫吴月良,小女儿叫吴月兰。大儿子在镇上做工,平日里很少回来。
吴老汉没有别的手艺,只会做豆腐,吴月兰从小就跟着父亲做豆腐。每天天不亮,吴老汉就起床去村口的小溪边把泡了一夜的黄豆用独轮车推回来,套上驴磨磨豆腐。石磨吱吱纽纽一个早晨,天就大亮了。小兰起床后就收拾笼布虑浆,然后生火煮浆。等煮完了浆,一家人的早饭也就做好了,当然每人少不了一碗浓浓的豆浆。等吴老汉吃饱了,就去点浆,用特制的盐卤和石膏点豆腐。最后是镇形,点好的浆子倒入吴老汉的木头平托板里,用笼布榨出多余的煮浆水,上面压上石板,就算完工了。每到这个时候,吴老汉就会抽两袋烟,等到了巳时,豆腐也就差不多成了。然后用扁担挑着去卖,要赶在午时前将豆腐卖了。就算卖不完,吴老汉也会将剩下的豆腐送给邻里,这样的豆腐新鲜。
到了下午,还会有邻里来借黄泔水,也就是豆腐镇形时候的多余煮浆水,用煮浆水洗衣服,能去腻垢。
一个月的时间,陆一白的腿伤已经全好了。
陆一白问吴老汉:“吴伯,山路崎岖,如何不用毛驴驮着豆腐去卖?”
吴老汉的话意味深长,说:“它就是拉磨的,走不了山路。”
“可是别人家的毛驴都走得了山路啊?”
“因为那些毛驴都不拉磨。”
拉磨的毛驴不走道,走道的毛驴不拉磨。陆一白觉得也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