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石头稍稍偏离了预计的方向,海连又将它拨了回来:“……我只是去看看。”
对方如此坚持,方停澜轻叹一声,也并没多做劝阻:“那你路上小心。我在久梦里还有其他事,没法陪你一起去了。”
海连嗯了一声。脚尖再向前踢,石子骨碌碌打着滚,掉进了一个浅浅的水洼里,惊飞了栖息在水面上的虫蟊。
村子离船坞并不远,三人走了一刻钟便看见了村庄外围起的简陋篱墙。乡下不比久梦城永夜不息的繁华,劳作一天的人们多已歇息下,只有零星的木屋里还燃着烛火。海连也是第二次来这里,他眯起眼辨认了一会方位后,才迟疑地敲开了一座小院的大门。
过了一会门闩拉开,一位老妇人从门后探出了头,她一脸惊讶地看向三位年轻的不速之客:“您是……?”
“我是海连,你还记得吗?”
老妇人先是愣了愣,她耸起皱纹遍布的额头又辨认了会海连的面容,这才恍然大悟般“啊呀”地叫了一声,连忙打开门让三人进来,“我还老念叨呢,子爵大人每半年还要过来一趟,你怎么都不来看看呀!”
“抽不出空来,”海连歉然笑笑,帮老妇人点燃了墙上的灯台,“钱还够吧?”
“够的够的,”老妇人蹒跚地走到角落,从一堆杂物底下抽了两张矮凳请他们坐下,“孩子们吃的穿的都够用,上个月才给他们集体做了一批新鞋子呢,”她说道这里又忿忿然地抱怨了两句,“兔崽子们的脚上怕是长了张铁嘴,穿上个新鞋也不晓得珍惜,在泥巴里滚上两趟就露了脚趾头,我看,干脆给他们穿草鞋子算了!”
海连拍拍凳子上的灰坐下:“小孩嘛,都这样。”
“不小啦,都可以去学手艺了!”老妇人又倒了三杯凉水给众人,“你跟子爵说说,明年就不送钱来了,让他们自食其力,也晓得穿双新鞋子的不容易。你今天来得不巧,他们还在镇上的学校里没回来,我明天再带你去……”
“我不是来看他们的,”海连打断了她,“就是路过而已。”
老妇人表情僵了一僵,她讷讷两声:“……路过?”
“嗯,明早就走了,”海连又想到了什么,指了指一旁的阿克,“还有这个孩子,我想也送去和他们一起。”
老妇人还没来得及点头,室内忽然砰地响了一声,阿克重重地把水杯搁在桌上:“我不要在这。”
“阿克。”
“你答应要教我打架的。”阿克打断了他,男孩有点委屈,“我就不能跟着你吗?”
“我会教你的,”海连否决道,“但我没答应要一个跟班。”
阿克的小脸更瘪了。
气氛一时间僵持下去,方停澜在一旁看得好笑,他想了想,干脆提议道:“这样吧,小朋友还是先待在小夜船坞,等昆姬把你姐姐也送来后,问问你姐姐的打算;到时候你再想去首都的话,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份活,能养活你自己的活,怎么样?”
海连看向方停澜,对方朝他狡黠地眨了眨眼。
东州人长了一张欺诈性十足的脸,一直飘在海上跟一帮直脾气的海盗们相处的阿克哪有什么戒心,他被大哥哥的纯良笑容迷昏了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说了声好,然后晕晕乎乎地被推进了隔壁房间的床上,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压根忘了问对方什么时候来接他时,已经是一觉醒来之后了。
小院内统共只有三间房三张床,老妇人一张,阿克一张,剩下一张只能海连和方停澜凑合挤着——床太破了,稍微动个胳膊就能听见木料挤压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剧烈吱呀声。方停澜叹了口气,无不遗憾地收起了自己躺下前还紧密谋划的这样那样的旖旎心思,干巴巴地仰躺着,看老鼠从房梁上敏捷地窜过。
“你刚刚……为什么帮我说话?”
“难道要他睡在你那个破阁楼里,和你一张床?”方大人比阿克还委屈,“我可是要吃醋的。”
海连哼了一声,尾音却是带着笑的。
“说起来,刚刚那个老阿婆说的孩子们是怎么回事?”
“之前救子爵的时候也顺手救了一车小奴隶,干脆把他们放在子爵名下养着。”海连说得轻描淡写。
“子爵夫妇家一贫如洗的,哪来的钱养这一堆人?”
“他们没有,我有啊。”
方停澜皱起眉:“我给你的金子,你不会也送到这来了吧?”
海连声音顿了顿:“反正我也没什么开销。”
“……”方停澜算是知道海连为什么一直都缺钱了,他有点头疼地扭头看向他的小海盗:“既然是你出钱,何必挂在子爵的名下?”
“因为没必要让他们知道有我这个人,”海连显然不太想谈论这件事,“大不了……大不了他们将来如果能回报子爵的话,他们老两口就能对我妹妹更好一些。”
“海连,”方停澜无奈道,“你得为你自己多想一点。”
“我阿爹救下我阿娘的时候,救下笑笑哥哥他们的时候,他肯定从没想过要他们报答给他什么。”海连说。
“他们已经报答了,你父亲的弟子将他们的忠诚和性命奉献给他们的事业,而你和你妹妹,”方停澜的声音很轻,“则是你母亲爱意的报答。”
“但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