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一处荒废住宅的地下室,这个地下室位置刁钻,不容易被发现,下去以后要经过一个狭窄的走廊,只够一个人过去。
薛微只要想到,就觉得无法呼吸。
即便过去这么多年,她依然没有办法,彻底从这个阴影里走出来。更何况这么久,她的心理并没有得到正确的引导和治疗,那么这个阴影便永久的存在在她的心上。
薛琰死死抓着她的手,不顾她的喊叫挣扎,像个无情的机器人,拖着她往里走。
她的拖鞋早就掉了,细嫩的皮肉与粗糙的地面摩擦,很快一双细白的脚,便的肮脏不堪,血迹斑斑。
她还是被塞进了地下室,塞进了那个可怕的房间。
里面潮气很重,这里的东西似乎没有改变,她被丢到小床上,薛琰就站在她跟前,她整个人就在他落下阴影中,缩成一团。
两人的呼吸都很沉,薛琰的头挡住了灯光,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头顶着光圈,像个假冒的天使。
她抱住自己的腿,不再反抗,她擦掉脸上的眼泪,眼里是怯意。她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攥住他的一根手指,小声的说:“不要把我关在这里,求求你了。”
薛琰一挥手,一把将她的手甩开,“不是很有能耐么?不是要嫁给叶澜盛来反我么?以为上了一档节目,有点名气,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了?”
他捏住她的下巴,手劲大的仿佛要捏碎她的骨头,“微微啊,你的所作所为真叫我心疼不已啊!”
她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落在他的手上,却落不到他的心里,所以眼泪毫无用处。薛微双手握住他的手腕,眼睛一转不转的盯着他黑沉的眼睛,片刻之后,她张开手,拼尽了全力朝着他扑过去,双手抓紧他的肩膀,嘴唇贴上了他的唇。
只一下,就被薛琰推了回去,力气之大,似乎还带了几分嫌弃。薛微又重重的跌坐回去,后脑勺撞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
她一下觉得眼冒金星,身子歪了下去,此时此刻的薛微,像极了一个破布娃娃。
就那么无力的躺着,露出的皮肤,有几处已经泛起了青紫,她好像天生就很嫩,随便的轻轻一掐,一碰,就能出淤青。这样的青紫,要好几天才能褪下去。
她脚趾上的泥泞和鲜血,更给她增添了一种破败的美感。脸上满是眼泪,沾了几缕头发丝,显得脸颊越发的苍白,她嘴唇紧抿,嘴角止不住的发颤,眉头时而皱起,时而松开,双眼半阖,鼻翼一动一动的。
她越是这个样子,反倒越能够激起薛琰的不可描述。
下一秒,只听到嘭的一声,薛琰双手重重的撑在了她的两侧,而后整人欺了上去。
薛微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死了才好,或者她根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她想死,却又害怕死,不甘愿就这样死了。
所以一直苟活到了今天。
叶澜盛说人要靠自己,能够摆脱薛琰的,只有她自己。
她看着身上的薛琰,灯光微恍,时间好像错乱了,仿佛回到了曾经,她被困于这个小屋的时候。
她从一开始的反抗到接受一切,那些深埋于心里的记忆,全部重现。
她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她看到自己厌恶痛恨薛琰,她想自杀,以头抢地,满头是血的倒在地上,等醒来时,头部的伤被包扎好,薛琰将整个屋子包上了软垫。
从头到晚,他只把她当做是玩具,他一个人的玩具。
她看到挣扎反抗的自己,也看到麻木的自己,甚至还看到了沉浸在不可描述中的自己。
再后来,她接受了一切,她甚至满心满脑都是薛琰,终日里等着他来,不再反抗,也没有再想着逃出去,只是等着他来。
她疯了,她是个疯子了,她竟然爱上了薛琰。
所以她被救出去以后,依然与他纠缠,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她像疯子一样沉浸于其中。
直到薛母撞破,直到薛母死在他们面前,她像是被雷劈中,彻底清醒过来。
她痛恨厌恶自己,也痛恨厌恶薛琰。
清醒过来,她才能感觉到,薛琰对她并不是爱,他也许根本没把她当成是一个人。
她不愿意面对那一段心甘情愿的日子,她假装不存在,永远不想记起。
强烈的感觉,侵蚀了她所有的思绪,她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他的手,与他紧紧交握。
等一切结束,她慢慢的恢复平静,香烟的气息在房间内蔓延开来。薛琰衣衫整齐的坐在她的身侧,周围安静极了,两人都没有说话。
她盯着他的手出神,心里有个声音在问:“你还想过这狗一样的日子么?你看,叶澜盛也没有全心全意的保护你,你还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么?”
“命是你自己的,人生是你自己的,落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安全最可靠的。微微,你有一对最勇敢的父母,你也可以像他们一样的勇敢,记得小时候么?你游泳很好,有个水上活动,让他们从高台跳下来,薛妗怕的厉害,你却一步上前,站在台前,朝着她说:姐姐,我跳给你看。然后,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跳了下去。”
“五六岁的时候学习骑自行车,你摔的好惨,为了学会,膝盖手腕都摔破了,可你一次都没有哭,仍然坚持不懈的上车。微微,你一直都是一个很勇敢,很聪明的人。英雄的后人,必然不会是等闲之辈。爷爷可是一直都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薛微闭了闭眼,动了动手指,而后握住了薛琰的手腕,“别把我关在这里。知道叶澜盛为什么没有拦着你么?”
这次,他倒是没有甩开她的手,也没有出声,只等着她的下文。
她忍着身体的不是,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整个人靠在他的背脊上,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说:“因为我们已经领证,我要是失踪了,或者死了,我名下的财产,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掌管。不要把我关起来,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会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不想当你的金丝雀,我也想当一个可以帮助你的人。”
“就像廖姐姐一样。”
薛琰侧过头,对上她的目光,她露出浅浅的笑,身子靠的更紧密了一点,双手穿过他的腰腹,紧紧的抱住,“我也想做个有用的人,不然的话,我怕到时候廖姐姐对付我,我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她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了,肯定容不下我,嫌弃我要拖你后腿。她之前就警告过我了。我一直惴惴不安,所以才生了想要离开你的念头,正好就被叶澜盛抓了,经他一蛊惑,就成了现在这样。”她用额头在他肩膀上轻轻的蹭,小声道:“我就是怕你不要我了,比较廖姐姐对你很重要,而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她说完,就没再动,只是贴在他的背上,就这么靠坐着。
薛琰没什么反应,只专注于抽手里的烟。
不知过多久,身后没了什么动静,圈着他腰的手也松松垮垮,小小的手耷拉在他的腿上,没了力气,人靠的也不稳当,好似稍稍动一下,她整个人就会摔下去。
薛琰灭了手里的烟,稍稍一动,果然这人就顺着他的背脊往一侧滑了下去。所幸他动作快,手一抬,便捧住了她的脸,脸颊稳稳当当的落在他的掌心上,她只微的皱了皱眉,眼睛睁了一下,软糯的叫了他一声,又闭上了眼,似乎很安心的继续睡了。
薛琰瞧着她的样子,脸还是苍白了些,没什么血色,脖子上是他掐出来的五指印,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睡衣单薄,破布一样挂在身上,这屋子里没有暖气,虽也没有风,可眼下还是冬天,怎么着都有些冷,她穿这样一点,根本无法御寒。
这样都睡得着?
他把人放下之后,薛微整个人就贴了过来,紧紧跟着他靠着,显然还是冷的。
薛琰并没有立刻动她,也没有把落在地上的外套捡起给给她盖上,就只是看着她,像是在探究和辨别。
薛微闭着眼,整个人缩成一团,脸颊总是往他怀里钻,不过薛琰只拿背对着她,她很难凑过去,最后只能贴在他的腿上。
过了一会,她就不再动了。
薛琰又起了一根烟,稍稍侧过身,仔细瞧她的脸。
而后伸手,手指划过她的脸颊,她的眉眼,最后一下捏住她的下巴,没怎么用力,就只是轻轻的捏着。薛微丝毫没有被影响到,像是真的累极了,这样也能睡得着。
薛琰稍稍弯身,夹着烟的手,撑在另一侧,烟头距离她的头发丝很近。
只要稍稍倾斜一下,就能烧到。
薛琰说:“你再装,我就烧了你的头发,信不信?”
薛微没动,也没有任何反应,继续睡着。
薛琰侧目盯着香烟头,轻微一下,立刻传来一股焦味。他比较小心,只烧了几根,无伤大雅。
不过这样玩火,要真的点燃,就不得了了。
薛微照旧没什么反应,仍沉沉的睡着,薛琰玩掉了她好几缕头发后,总算是停手,兴意阑珊,将地上的外套捡起来,盖在她身上。
薛琰在小屋内转了一圈,而后靠在床铺对面的小型衣橱上,双手抱臂,盯着睡在床上的人。
刚才那几句话说的还挺好,可惜他一个字都没信。
唯独相信的是她跟叶澜盛领证。
夜半,薛琰带着薛微回了家。
廖木槿难得没有早睡,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当然主要是为了等他。
见到他抱着薛微进来,微的愣了愣,随即才放下遥控器还有身上的毯子,起身过去,“什么情况?她怎么了?”
“没怎么,来的路上睡着了。”
薛微身上的衣服裹的严实,并不能立刻看出什么问题,而且眼下薛微的脸色还算正常。
廖木槿说:“她自愿跟着你回来的?”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冷冷睨了她一眼,而后抱着薛微上楼,把她安置在了客房。
廖木槿紧随其后,但薛琰并没有让她进去,还未跨进房门,人就被关在了门外。他动作很快,使得廖木槿差一点撞在门上,她顿时火冒三丈,扬手要拍门的时候,却还是生生忍下,捏了捏拳头,兀自回房。
薛琰把人安顿好后,在房间里待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回房。
径自进了衣帽间拿衣服准备洗澡。
廖木槿坐在床头,手里捏着杂志,眼睛盯着他,瞧着他从眼前走过去,走过来,对方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在他快要进卫生间的时候,廖木槿合上杂志,压着心火,笑问:“微微怎么了?需不需要我过去照看?”
“不用,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薛琰进了卫生间,几秒的功夫又出来,看着她,说:“别打什么主意,我薛家的家事儿,还轮不到你来做决定。我想做的,想要的,没有人能够阻挡的了我。你要是想好好的,就别在我面前耍花样,你的那些小伎俩,都在我眼睛里,要真做的过头了,我可饶不了你。”
廖木槿哼了声,“你怎么能搞定更好,我睡了,动作轻点。”
话音未落,薛琰嘭的一声,把卫生间的门甩上,发出不小的动静。
薛琰一走,薛微才慢慢的小心的睁开眼睛,她知道自己是回了薛家,暗暗的松了口气,床很舒适,可她却没有半点睡意。身上的衣服换过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不管怎么样,没有被关起来就好,往后的事儿往后再说,先解决眼下的事儿才最要紧。
另一边,叶澜盛接到电话,告知人已经被带回薛家,便也没什么顾虑。
回房休息去了。
第二天,叶澜盛还正当找了个媒人,送了聘礼过去。
上午九点,媒人和聘礼一块到了薛家。
这媒人北城过来的,有点来头,因此薛家也不能冒然拒绝,只能迎客上门。
薛成明下楼招待,“老孙,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也不知道提前打个招呼,我好亲自去接你啊。”
“没事儿,我老婆娘家在这边,过来探亲,恰逢碰上这样的喜事儿,老叶可是亲自找我帮忙,我跟他多年好友,自然不能不帮。”
薛成明让佣人泡上好的茶叶,并让人上楼叫人。
佣人先敲了薛琰的房门,告知有客上门。
廖木槿觉得有些奇怪,“什么客人啊,这么早。拜年也没这么早的。”
佣人说:“刚听到两句,说是叶家那边来的人,好像是说亲的媒人。”
廖木槿哼了声,“这叶澜盛动作倒是挺快的,这媒人是谁?爸爸还亲自下去接待。”
这个就不在佣人回答的范畴内,佣人说:“先生只叫你们快些下去。”
薛琰也没多问,两人出了房门,正好薛微也从房里出来,她穿了高领毛衣,身上的伤痕遮的严严实实,见着他们,立刻叫了人,“哥哥,嫂子。”
廖木槿像是刚见到她,一脸欣喜,“微微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跟着哥哥一块回来的。哥哥说的没错,我现在跟叶澜盛住在一块不合适,我现在也是半个公众人物了,行为举止也代表着振锋的形象。再者现在过年过节的,我也应当跟家人在一块,除夕那天没回来,真的很不恰当,对不起了。”
“不要紧,现在回来不就好了。”
薛微说;“我还得回去一趟,手机落在家里没拿回来,手机里有好多重要的号码,不能丢。不然节目组又找不到我人了,年后还要录制呢。”
简单寒暄几句后,三人一道下楼。
到了楼下,三人先去了客厅,与客人打招呼。
他们算是小辈,老孙自是不用起来迎他们,分别叫过人后,三人落座。老孙将目光落在薛微身上,仔细打量过后,笑说:“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怪不得老叶要连着打那么多个电话,非要让我帮忙不可。他告诉我说,你不太赞同这门婚事儿?”
“其实叶澜盛这孩子还是不错的,虽然荒唐了几年,但我如今见他还是挺稳重的,男人嘛,总有一段日子不知道想要干什么,等到目标明确了以后,自然又是另一副模样。男人贵在什么?不就是浪子回头么?而且现在叶家也很有诚意,你们两家结了亲家,对你对他们都有好处。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两个孩子互相喜欢,咱们当长辈的就不要阻拦了,听我一句,这婚事儿就这么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