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一直弥漫着淡淡的潮湿,尽管有那么一缕微小的阳光艰难地透过浓重的云层,但天,还是那么的压抑。
她知道,这场雨,终归是要下的。就像人的情绪一样,压不住,便自然要爆发,自然要落下。
站在烟水楼阁中,静静地远眺着不远处正随风轻轻摇曳地花海,不禁看得出神。
白色衣袂在风中微微舞了舞,发出丝绸的轻微的摩挲声。
远处的一丛栀子似乎染上了一种莫名的颜色,落于纯白之上的血迹在脑海里猛然绽开,似彼岸般妖娆的红就这样异常兀地与眼前的景象交溶于一起。染上了白,交织在一起,红得刺眼,红的突兀,让她不由地想避开。
五年前的那般情景,紧紧地将她的心猛然一勒,浮现在眼前的景,才下心头,却又上眉头,久久挥之而不去。
到底,是谁放不下?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瑾衣用手在菱若的眼前晃了晃,疑惑问道。
“唔……”回过神,不禁暗自苦笑。
那种感觉……又来了麽
“菱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然,今年我们就不去了吧。”瑾衣倚靠在一边的木柱,小心地试问。
“不行!”菱若脸色骤然一变,咬牙,倔强着摇摇头,瑾衣吓了一跳。
“我很好。”自知情绪波动,按耐住自己,垂下眼帘,喃喃道。
“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走吧。”瑾衣点点头,拉起菱若的手,却不由惊了会儿。她的心,有多冷?冷的她的手,同样也有着透心的凉。
“等等!”不知道为何,菱若突然挣开瑾衣的手,转身朝阁楼中央的小茶桌快步奔去。桌上,放着两只还沾着露水的栀子。
小心翼翼地拿起,悉心地整理上面有些折损的花瓣,又将花放置鼻前闻了闻,最后满意地点点头,快步走到瑾衣跟前,牵起她的手,道:“走吧。”
两人刚从阁楼迈出,雨便下了起来,江南下不了太大的骤雨,那样会压得她喘不过来。江南太秀气,每到到烟雨时节,下的,便只是些毛绒细雨。
“老天就这么不给面子,什么时候下不好,偏偏这时候下。”瑾衣抱怨地嘟起了嘴,站在阁口仰起头,望着阴雨,无奈摇头。
“我回去拿伞,菱若你在这儿稍等一会儿。”说完,便匆忙拈着裙踏上台阶。
望着瑾衣离去的脚步声,菱若转回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素纸青花,恍若经年。菱若微微愣了愣。伞下的人略微抬起伞,眸深如水,可惜,不是他。
熟悉的人,终究形如陌路。
——是你。
——嗯,来看看他。
——是么?
话至嘴边,她苦笑。
——不能来麽?
伞下的他,淡淡地微笑。
——不是。
至此,两人之间,已无言。
——那么,能与你一同去麽?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之间早已隔了一层重重的隔阂,谁也不愿逾越,谁也不愿冲破。哪怕,是伤害。
——可以。
淡淡凝眸,略一浅笑,微微颔首
――多谢。
回步下楼的哒哒声,多了几分的讶异。
——慕兮?
女子口吻里的诧异,男子的目光转向白衣女子身后。
——很惊讶么?
伞下的男子唇边浮起一抹微笑。瑾衣点点头。
——五年了,只是没想到你还会露面。
——那么,我该说的是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云霄苍茫,牵住繁华哀伤,命中注定,已然成为过往。匆忙中,我们到底挽留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谁能背负悲苦转瞬付之一笑,千里长歌行。
亭台水榭,玉荷清风,飞檐上的风铃和着阵阵微风,泠泠作响。
书香茶气,在凉爽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侍茶的璃儿坐在桌对面,有些百般无赖地拨弄着手里刚刚摘下的荷叶,又时不时抬起头望了对面的人一眼,又低下头摆弄着什么。
对面坐着的,是一位手持书卷,正专心地阅读的白衣女子。
女子像是看累了会儿,抬眸,眨了眨微微有些酸涩的眼睛,又将目光折回,看着另一头的女孩,抿嘴,轻轻笑出了声。
那侍女似乎察觉到什么,抬起头,对上眼就看见白衣少女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有些不自在的咳了几声。
“小姐在看什么?”
“没什么。”低下头,不经意。
“莫非璃儿脸上有东西?”说着还用手摸了摸脸颊。
“没有。只是看你玩着手中之物都能玩的不亦乐乎,有些羡慕罢了。”
女子看了璃儿一眼,又转回书面上。
“哦?”一挑眉,又道“璃儿可没说小姐不能同璃儿一起玩耍。”一面说着,一面将原本半趴在桌缘边的身子坐直了起来,正经道。
“说的倒容易……”点点璃儿鼻尖,又捧起书,看起来。那女孩似乎有些的不乐意,嘟了嘟嘴,随手拿起摆在正中央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香茗,顿时,香味蔓延。
“哟哟,主仆俩还真默契”爽朗的女声从远处至近而响起,菱若瞟了眼,自知熟人,笑了笑。
“瑾衣?”
还有些微微的讶异。
“怎么?不欢迎我?”缓步走到白衣女子面前,语气中掺和着几分揶揄。
“当然不是,璃儿,让座。”挥了挥手。
璃儿站起,又重新拿了个青花瓷杯,倒了杯香茗,欠身,退至一边。
瑾衣毫不客气地坐下,轻抿了口茶水,让茶香在齿间萦绕,慢慢回味,菱若也不理她,自个儿又拿起书,阅读起来。
“听说……西夏要进兵了”半响,忽然想起了什么,放下杯,瑾衣正色道。
“唔,是么?”语气中带着点质疑,但却没有表现出来,漫不经心地翻着书。
“朝廷那边自然是要派兵抵抗的……”瑾衣观察着菱若表情的变化,又继续道。
“那是朝廷的事。”说着,菱若拿起杯子,缓缓抿了口。
“卿言也要去……”握着杯子的手骤然一颤,里面的茶水溅出了些许。
“只是倘若……”似乎不想她多想,又加上了一句。
“是,是么?”菱若怔怔,恢复了神态,垂下眸子,将杯子放回桌上,拿起书翻过了一页。
心,却不在上面。
“不在意吗?这次的战事不简单,弄不好,老百姓都会受到牵连。”
“他答应过我,不再使用落殇。”目光坚定,可不知,内心深处,为何会空虚的让她害怕。就像一个撒谎的人,内心虚妄的可怕。
“再美好的承诺,如果不能面对现实,它终究是一个无望的守候。”
“即便无望,我也会有希望。”菱若的眼神变得柔软,望着亭外一池碧绿的接天莲叶,缓缓道。
“我来,只是和你说说,话已至此,该怎么做,我想,你心里更清楚吧?”瑾衣起身,理了理因久坐而起皱的裙边,转身便要离去。
“我先走了。”淡淡
。
“不送。”颔首,示意。
迈出亭子,抬起头,微微眯起眼睛。晴空万里,一片天蓝,却不觉的恍惚。低头,轻叹,最终离开。
而这一系列的动作,却被菱若尽收眼底,心里不经意泛出的苦涩,让此时此刻的她竟不知该向谁倾诉。
她错了么?
空虚,无望。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么,到底谁清,谁迷?
长夜未央,天边泛着些碎碎点星。
烈烈燃烧的篝火旁,坐着一位身披战甲的男子,眉间清秀,可却多了许多这时候不该有的无奈,本该年少轻狂,,仗剑天涯,做一个逍遥之人,可奈何,终究还是将一生放在了卫国之上。
他想么,他并不想。
周围摆放着几壶酒坛,战营里,烛火摇曳,人影婆娑,四周,还有几个士兵正手持长枪,来回巡逻。
熟悉的脚步声渐渐逼近,最后,停下。